正文 第34章 半夏(1)(1 / 3)

七月的第二個星期,久木為了和凜子去輕井澤請了兩天的假。

梅雨季節尚未結束,但已近尾聲,正是多雷雨時節。

好容易去一趟輕井澤,本想等梅雨期過了再說,可是,七月中旬開始會議很多,而且連日來天氣陰沉沉的,悶在地窖一樣的房間裏,心情更加陰鬱,所以想早點去。

再加上,聽凜子說“雨中的輕井澤也不錯”。

梅雨時的輕井澤,樹木吸飽了水分,綠意更濃,還沒到放暑假的時候,遊客也很少。

選擇這個時候去,算上周末的兩天休息,就能連著住三個晚上,這樣一來身心都可以得到洗滌。

其實,近來久木和凜子都有些萎靡不振。

久木耳邊老是響著女兒知佳對他說的話,“別老是拖拖拉拉的,要離就痛快一點”。

就是女兒不說,久木也不想回到妻子身邊去了,可是又不想主動在離婚書上簽字。而妻子也沒有再來催他,這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共同的矛盾心理。可在女兒看來,父母也太不幹脆了,讓人起急。

連女兒也催著他和妻子離婚,使久木覺得和家人更加疏遠了。

凜子近來也有點異常,那是在回了趟自己的家之後。

為了拿輕井澤的鑰匙,凜子趁丈夫不在時回了趟家,發現家裏有點異樣。

說是異樣,其實想想也很正常,就是說有陌生女人出入的跡象。

她發現這事是在七月初的一個下午。

凜子的先生每天最晚也在早上八點出門,下午她回去時當然不在家。

那天凜子來到二樓自己那間六個榻榻米大的臥室,從衣櫃的抽屜裏取出別墅的鑰匙,正要離開,忽然發現家裏與以往不大一樣。

丈夫很愛幹淨,近乎潔癖。盡管如此,書齋和客廳也收拾得太整潔了。

早上,丈夫一定要喝完咖啡再走,不僅杯子洗了,廚房的抹布都疊得整整齊齊,用過的小盆扣著控水。書桌上的花瓶裏還插著一朵從院子采來的紫陽花。

凜子起初以為是女傭或婆婆來給收拾的,可是去浴室一看,有一條沒見過的花毛巾和紅柄的牙刷。

一定是其他女人來過。凜子想到這兒,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趕緊逃離了家。“真討厭呐。”

凜子的聲音不像抱怨也不像歎息,她並沒有生氣。既然自己不要家了,他讓別的女人來,自己也沒什麼可說的。“這樣我也算解脫了。”

凜子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還是不舒坦。“有了別的女人,應該同意和我離婚呀。”

如果凜子的判斷正確的話,難道凜子的丈夫有了別的女人,也不同意和凜子解除夫妻關係嗎?“我再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凜子微笑著,笑得很淒然。

本以為會趕上晴天,可是去輕井澤那天還是下雨。

據天氣預報說:“太平洋南岸的梅雨前線停滯不前,加上台風北上至小笠原諸島附近,受其影響,東海、關東一帶將會有大雨。”

考慮到這些因素,他們吃完晚飯,早早就出發去輕井澤了。

駛出擁擠的首都高速公路,上了關越高速公路後就通暢無阻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久木望著窗刷掃動的前方,忽然覺得他們像是在逃離東京。“好像在哪個電影裏見過這種鏡頭。”“不會是那種警匪片吧。”“不是殺人犯,是相愛的兩個人從都市逃到別的地方去。”

久木說完,過了一會兒凜子說道:“咱們和殺人犯也差不多。”“殺了誰?”

“沒殺人,但是使很多人痛苦啊。比如你的夫人、女兒以及周圍的人……”

凜子第一次談起久木的家人。“你的家庭也一樣啊……”“對,我周圍的人也都受到了傷害。”

聽凜子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久木感到很欣慰。“愛是自私的,尤其是我們這個年齡,不傷害別人,很難獲得幸福。”“可是想要得到幸福該怎麼辦呢?”“所以有沒有傷害別人的勇氣就很關鍵了。”

“你有勇氣嗎?”

久木輕輕點了點頭。望著雨水如注的車窗,凜子喃喃道:“愛上一個人,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大概是心情突然陰鬱下來了,凜子沒有再說話。

夜行車裏談話一中斷,馬上覺得寂寞起來。久木按下鍵,埃裏克·薩蒂1的慵懶曲調流淌出來。

凜子聽了片刻,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可是,愛上喜歡的人是很自然的吧?”“當然,誰會去愛一個討厭的人呢?”

“可是,一旦結了婚就不容許再去愛別人了。愛上丈夫以外的人,馬上會被說成是偷情、無恥,等等。”

凜子發泄著積存了一肚子的不滿。

“當然,因為相愛而結婚,後來又不愛對方了是不對,可是,人的情感不會一成不變的呀。”“就像是二十歲時喜歡的音樂或小說,到了三四十歲時就覺得無聊了,不喜歡了一樣。何況二十歲喜歡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不喜歡了,也是完全可能的。”

“音樂或小說後來不喜歡了,別人不會說什麼,甚至還說你進步了,可是不喜歡一個人了,為什麼就不行呢?”

“因為既然結婚的時候海誓山盟,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責任呀。可是實在過不下去時,隻好老老實實表示歉意,或者支付一些賠償費,就和對方分開了。”“為什麼這麼做的時候,會受到別人的斥責和侮辱呢?”

凜子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久木都難以應付了。“因為男女之間,或夫婦之間不是僅僅由好惡來決定的。”

“其實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反而是欺騙背叛對方啊。理應和自己喜歡的人生活才對,可是又被人說成是折磨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