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心香霧蒙蒙1(2 / 3)

“夠!”

於是,李宗仁的骨灰,便裝進了一隻像樣的骨灰盒。由於當時中美關係尚未解凍,李宗仁先生在美國的兩個兒子沒能回來,骨灰盒上的敬挽者,隻刻了胡友鬆的名字。

去年清明,胡友鬆去“掃墓”,遇上尹冰彥先生。尹先生建議把李宗仁的骨灰盒弄得更堂皇些,在現在的基礎上加個外罩。胡友鬆自然極力讚成。於是又多方周旋,想方設法加了個精製的外罩。由尹冰彥先生在上麵書刻“李宗仁先生遺骨”七個隸體字。

這兩年,胡友鬆怕清明,卻又盼清明。日子快到清明時,心中似有一種沉重的負擔;待到清明去掃過墓,盡了意,心裏又如同虔誠的奉者給神佛還了願似的輕鬆。

今天,胡友鬆從八寶山公墓回來時,特意又采回一束野花,一束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路邊菊。她把花插養在一隻盛著水的瓷花瓶裏,擺在李宗仁那尊銅像前。

她如釋重負,坐在那張木沙發上,微微閉上眼睛,想清理一下半日來因為百感交集而弄亂了的思緒——憂傷、痛苦、自慰,往事曆曆……都過濾掉吧!時下億萬人都在學習《毛主席語錄》,胡友鬆可是背得出第149頁上毛主席那段精辟論述的:“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李宗仁的死,是死在自己的國土上,不為他鄉之鬼,這顯然是有意義的。盡管他過去跟共產黨打過仗,盡管他失敗了,盡管他客居異國他鄉十餘年,但他畢竟落葉歸了根。他死得其所!

小小房間裏,因為有了那一束野菊花,便有了一縷清香和一線生機。胡友鬆養了一隻小貓,寂寞時與它為伴;現在又有了一束鮮花,小屋裏多了一分溫馨。這種平靜而安寧的氛圍,隻有胡友鬆才能體會到。

她本該打開爐門做些東西來充饑了,可她偏偏斜靠在沙發上,蒙蒙矓矓進入了夢境。難得有這樣的時候,多年來的失眠症折磨著她,安睡當然是一種幸福的事了。

“篤篤!篤篤”正在這時,胡友鬆被一陣急重的敲門聲驚醒。“誰呀?”

“開門!公安局的。”

胡友鬆心裏一陣緊縮。李宗仁逝世之後,公安部門的人已經跟她打過幾次“交道”!現在,這重重的敲門聲又出自公安人員的手,她更是惶惶然了。

她站起來,要去開門,可腳有些軟,是累了,還是心理因素,險些打個趔趄。

門,終於開了。果然是兩個著警服的人,一高一矮,麵孔嚴肅地走進屋來,也不寒暄,便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你叫胡友鬆?”聲音很像開庭時審判長的問話。那人把肩上挎著的一隻大帆布包往椅子邊一撂。

“是的。”

“你過去曾經在景山西街的小胡同裏住過?”

“不錯。”

“跟你說件事,你可別動感情!”

“什麼事?”胡友鬆心動加速,腦瓜子嗡了一下:什麼事犯得著動感情?是要抓我去坐班房,還是……

“你有個姓沈的養母?”

“是的。可自從我跟李宗仁先生結婚後,隻到過西總布胡同一次,以後除了寄些錢給她,幾乎沒有別的來往。李宗仁先生去世後,我生活已不寬裕,所以沒有再寄錢了。”胡友鬆以為是養母通過公安部門的人,找上門來要錢。她知道養母的貪婪。

“你養母不久前在杭州西湖投水自殺了。這是她的遺物和死時身上的一些錢。”矮個子扯過那隻帆布包,再從帆布包裏拉出個又舊又髒的藍背包。

一看那隻側麵印著P?A?K三個英文字母的藍背包,胡友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是李宗仁和郭德潔1965年從瑞士輾轉巴基斯坦回國時,在卡拉奇買下的一個不大的背包——1965年7月13日淩晨;當李宗仁、郭德潔和前往蘇黎世迎接他們的程思遠所乘坐的道格拉斯式客機在卡拉奇國際機場降落時,蔣介石已經在機場大廈的樓梯下麵,布置了暗殺的特務。周恩來總理得訊後,指示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請求巴基斯坦政府幫助,動用了國家保安部的警車,才把李宗仁一行三人接出了機場。蔣介石的暗殺陰謀未遂,又生一毒計,準備不顧國際法和起碼的人道,用飛機攔擊李宗仁的客機,製造空難事件。這信息又被中國方麵探得,於是,為了保證李宗仁、郭德潔和程思遠三人能平安飛回祖國,便讓他們在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館裏待了四天。直到17日淩晨,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館包下一架巴基斯坦航空公司飛往廣州的波音707飛機的頭等艙,才平安把他們一行三人送抵廣州。這個印著P?A?K的藍背包,就是郭德潔女士在離開卡拉奇之前,在候機室的購物處買下作為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