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見李德輔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劉一輕聲問。
“後來……”李德輔笑得很奇怪,“小姐為什麼不問問王爺,後來怎麼樣?”
劉一轉頭看著高肅,後來柳依依被他救起後到底經曆了什麼?他和舞澈怎麼認識的?舞澈離開皇宮又怎麼到了蘭陵王府?這些,也隻有高肅才能給她答案。
然而,一張修羅麵具,遮住了那個男人所有情緒劉一發現,當他不願意讓你去探究的時候,你從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東西,暗沉沉的,隻有陰雲籠罩的夜。
她看著他起身,向門口走去,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快到密室門口的時候,他說了句什麼,劉一沒聽清,很久以後,她才想明白,高肅說的是——後來的後來就是沒有了後來。
沒有後來,柳依依沒有後來,舞澈也沒有後來。
柳依依穿上金線鳳羽舞衣,從鬼變成人,如煙花絢爛般隕落;而舞澈,親手編織了一件舞衣,終於得償所願,守候在心愛的人身旁,卻是以死亡為代價。
這就是金線鳳羽的秘密,沒有誰去故意惡毒,卻把所有人推向地獄,因為,她們原本就生活在地獄中。
“高肅……”
劉一追上前,高肅頓了一下,並未回頭,隻沉鬱道:“讓我一個人靜靜。”
他離去的背影強勢依舊,卻難掩落寞蕭索。
劉一很想鍥而不舍地粘上去,她喜歡他的張揚與強勢,就更無法忍受這一派荒涼的背影。她想走在他身旁,對他說,快樂和別人分享,就可以增加一倍的快樂;痛苦和別人分享,就可以減少一半的痛苦。
可是現在,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個背影在她眼中漸漸模糊。她抱住頭,倚著牆坐在地上,忍受一波又一波的眩暈如潮水襲來,她聽到聒噪的聲音唱著熟悉的歌:“連就連,我倆結交訂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楚煜……
高肅……
雪,再一次傾天覆地而來,沒有任何過渡的,將帝都的繁華籠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
劉一推開窗子,望著這覆蓋了一切的顏色,心也隨之茫然起來。
金線鳳羽的謎題解開了,柳依依也從影子還原成人,她以為抽絲剝繭,會看到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然而沒有,她看到的,不過是一段悲涼往事。每一個人都在地獄中掙紮,渴望自己被救贖,卻在有意無意間,將一個叫柳依依的女子推進深淵。
這就是金線鳳羽的眼淚,為了在地獄中卑微如塵的靈魂,卑微到直至毀滅,都驚不起絲毫漣漪。她明了,卻沒有力氣去悲傷,就如同她已經沒有力氣去關注高肅在做些什麼。
輕輕的扣門聲響起,劉一有些茫然地看過去。她想不出有誰會來敲她的門,事實上,那天離開密室後,除了照顧她起居的侍女,她再也沒有見過蘭陵王府的其他人。她似乎與世隔絕了,而高肅,也似乎從她的生命中蒸發了。
“請進。”
進來的是個一身戎裝的侍衛,劉一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高肅身邊的人,也是當日攔住她,不讓她進府的年輕人。
她已經知道,他叫秦鉞,與高肅名為主仆,實則親如兄弟。
“有事?”
秦鉞愣在門口,屋中臉色蒼白,眼神暗淡的女子真的是他要找的斛律妍嗎?他見她的次數不多,卻記住了她臉上明媚的笑容,更對她當初鋒利驕傲的表情印象深刻。如果說,他曾經見過一株帶刺的梅花,那麼,現在,梅花的刺折了。
“你就準備杵在那兒當木頭樁子?”劉一有些惡作劇地笑了,她知道自己嚇到他了,這鬼似的蒼白也曾把她嚇了一跳,不過現在她習慣了。
秦鉞回過神來,趕忙抱拳行禮,“見過斛律妍小姐。”
“你背著高肅來見我?”劉一上上下下打量他,蒼白的笑容再稱不上明媚,調侃的味道卻絲毫不減。
秦鉞已迅速習慣了她的說話方式,坦然道:“是。”
“說吧,什麼事?”
“王爺明日出征,兵發洛陽,準備與斛律子珩將軍合力破敵,屬下希望斛律妍小姐能送王爺一程。”
劉一的笑容凝在臉上,良久才重新綻放,“我為什麼要送他?”
秦鉞畢竟是年輕,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聞言,就有些發急,“王爺對小姐情深意重,小姐怎麼能無動於衷?征程凶險,小姐當真做得到不聞不問?”
“你是高肅的兄弟,怎麼對他這麼沒信心?”劉一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什麼征程凶險?我告訴你,再險的征程,他也能把它踏成坦途……這一戰,隻會讓他名留青史,彪炳史冊。”
秦鉞倒吸一口氣,他絕對相信蘭陵王的實力,卻沒想到這位未來的蘭陵王妃比他更有信心,不禁問道:“小姐何以如此肯定?”
“嗯……”劉一故作沉吟,“蒙的。”
秦鉞氣結,忽然想起他不是來辯這些虛無縹緲的事的,“王爺的確實力非凡,可這不是理由。小姐是王爺沒過門的妻子,丈夫出征,做妻子的理當相送。更何況……更何況王爺也希望如此。”
劉一的目光從秦鉞臉上滑向窗外的茫茫白色,似笑非笑,很久,才輕聲道:“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
“秦鉞從小跟在王爺身邊,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我們親如兄弟。既然是兄弟,又怎麼會不了解他?這麼多年,我就從來沒有見王爺真正開心過。隻有現在,一提到小姐,王爺的笑才是真的笑,那份喜悅,讓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都感覺得到。這段時間,王爺心事重重,每天借酒澆愁,我們都清楚,隻有小姐才能打開王爺的心結,可是小姐……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劉一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她忽然跳起來,衝過來推秦鉞,“高肅的事,要你來嗦?”
秦鉞措手不及,又不能真的用力去抵抗,就這麼被推出門外。
“斛律妍小姐!”他不死心,在屋外大力拍著門。
而屋內,劉一倚著門滑坐在地上。頭,埋在膝間,裙子上便有了片片被洇濕的痕跡,“不是我不想出現,隻是……來不及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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