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鸚鵡洲(2 / 2)

劉表的臉上依然怒氣未消,但對蒯良入情入理的話語也沒否定。他沉吟半晌,命令道:“韓嵩有辱使命。雖然死罪可免,但必須下獄,嚴加看管。”

韓嵩一邊被武士押著離開,一邊大聲地歎道:“去京城是這樣,回荊州也是這樣,盡管我心裏明白,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如果我不堅持,將來肯定死於非命,我堅持了又是這樣的下場。在世間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真難啊……”

韓嵩剛被押走,江夏立刻有人來報:“作為賓客的禰衡終於被黃祖所殺。”

“那個饒舌的書生為何被黃祖所殺?”

雖然這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眾人聽了,臉上還是露出驚愕的神色。

劉表立刻把江夏的來人叫到自己麵前,問道:“為何事殺了禰衡?那個奇怪的書生又是怎樣被處死的?”

劉表的提問一半是出於對曹操的畏懼,一半也是由於自己的好奇心。

江夏的來人詳細彙報了事情的經過。

禰衡去江夏後,依然是那種旁若無人的傲態。有一天,太守黃祖看到他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樣子,奚落道:“你這書生,現在如此無聊嗎?”

禰衡歎了口氣,自語道:“總而言之,這兒沒有可說話的人。”

“這城裏有我,還有很多將士,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蠢話呢?”

“可是沒有一個人配和我說話。京城是蛆蟲活動的糞桶,荊州是蒼蠅聚集的蠅籠,江夏像螞蟻出沒的巢穴。”

“那麼我也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做什麼都感到無聊至極,所以隻能跟蝴蝶和飛鳥說話。”

“我聽說君子是不知道無聊的。”

“那是在撒謊!不知道無聊的家夥隻能證明他的感覺太遲鈍,如果人的身體真很健康,感到無聊是很自然的事。”

“那我今天晚上設宴招待你,紓解你這書生的無聊之感。”

“宴請就恕難從命了。你不知道宴會是你們這些大人物的眼口在酒池肉林中充分享受的時候嗎?在我看來,宴會就像是野狗圍著一堆垃圾鬧騰,身處其間,我能吃得下菜、喝得下酒嗎?”

“不,不,今天我們不用那種形式,就兩個人喝酒吧,待會兒請一定到場。”

黃祖離去後不久,派了一名侍童來邀請禰衡赴宴。

禰衡隨侍童去後一看,宴會的地點設在城的南苑,那兒隻鋪著一張草席,放著一壺酒,黃祖正在那兒等著。

“這樣好。”

一向出言不遜的禰衡好像第一次看到這樣簡陋的宴席,他高興地說道,爽快地坐在草席上。

酒席旁邊是一棵巨鬆,江風襲來,鬆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宛如詩韻天成。一壺酒很快就喝光了,於是侍童不斷送來一壺又一壺的美酒。

“我想問問書生……”黃祖此時喝得有些朦朧的醉意,他張嘴問道:“聽說書生在京城待了很長時間。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京城裏哪些人是真正的英雄?”

禰衡快言快語地回答道:“若論大兒,當屬孔文舉(孔融);說到小兒,便是楊德祖(楊修)。”

黃祖的舌頭有些發硬地繼續問道:“那你……我黃祖怎麼樣?”他有些盛氣淩人地朝前挪了挪身子。

禰衡嘲弄般地笑道:“你嗎?隻能算是街邊小佛堂裏的佛像。”

“街邊小佛堂裏的佛像?什麼意思?”

“就是隻享受土民的供奉,卻一點都不靈驗。”

“什麼?你再說一遍!”

“哈哈,你生氣了。你就是偷盜百姓供品的木偶人。”

“混蛋!”

黃祖刷地一下拔出利劍,不由分說就把禰衡劈成兩半。他全身沾滿了禰衡身上迸濺出來的鮮血,發瘋似的大叫道:“來人,趕快收拾收拾,把他的屍體埋起來,這家夥人死了,嘴巴還在動呢。”

聽了江夏來人的真實描述後,劉表也許於心不忍,其後派家臣去江夏運回禰衡的屍體,把他厚葬在鸚鵡洲的河畔。禰衡一死,曹操和劉表之間的外交交涉也陷入了僵局。

曹操聽到禰衡的死訊後,苦笑著說道:“是嗎?他終於也被自己的舌劍所刺殺。不僅是他一個人,那些以學問自許,顯示自己小聰明的人也時常如此。他的死無異於烏鴉撲火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