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桑
有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我個人理解,這話總還是有些貶義,大致是說湖北人精明,精明得近乎狡猾。但是我認識的馬桑絕非如此,他聰明,寫得一筆好字,畫得一手好畫,攝影技術極高;他活潑,喜歡唱歌、跳舞、打台球;他質樸,質樸得甚至有些“愚”。而我,卻常常被他的“愚”所感動。
2000年11月,教育部組織了全國105名中小學教師赴日本訪問,我和馬桑就在這樣的機緣中相識了。當時,莫名地我被任命為第二分團的團長,而他主動要求作了第二分團的行李員。從北京到東京,再到大阪、福岡、京都、廣島,路上需要多次乘坐飛機、火車,行李員的職責就是隨時提醒大家不要掉了行李,以免貽誤行程。這個隻需要動動口舌就可以完成的工作被馬桑做得很“辛苦”。我常常看到他親自清點行李的數目,幫助那些體弱的女老師拿包,滿頭大汗也從無怨言。印象最深的是從大阪即將返回北京的那個晚上,他挨個房間去幫忙整理行包。誰的行李箱超重,誰的行李箱鎖出了問題,他都一清二楚。回程的飛機上,大家都興奮地議論著此行的收獲,而馬桑卻睡著了。他睡得很香,似乎臉上還帶著笑意。陽光透過小窗口照進來,灑在他的身上,我知道那一定是暖暖的。
在日本期間,馬桑的可愛給每個團員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許是因為嗓門大,又帶著湖北口音,他的日語常常惹人發笑。但他從來沒有因為別人的笑而放棄真誠。“阿裏嘎多高在伊馬思”是馬桑掛在嘴邊上的話。在福岡塔的電梯裏,麵對溫柔的電梯小姐的問候,他的這一句底氣十足的“謝謝”著實嚇了人家一跳,這一幕也就成了我們日後回憶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合宿期間,他常常和日本人鬥酒,和日本人鬥球。他說:“我可不是貪杯,更不是貪玩兒,我是要讓日本人知道,中國人哪兒都不比他們差。”他說這話的時候,你才多少能夠感受到一點湖北佬的狡黠。
馬桑是忠於友情的。從日本回來,大家各奔前程。上海的、廣東的、山西的、四川的、貴州的、江西的……嗬嗬,都像蒲公英的種子,隨著風飄散了。第一年,彼此常有電話聯絡;第二年,新年和教師節的時候互贈明信片;而到了第三年,就真的是曲終人散了。人到中年,忙事業,忙家庭,誰還有閑暇總是想起那短暫的21天的異域相處呢?這也是我常常給自己找到的沒能和大家聯絡的借口,而馬桑的執著再一次打動了我。新年和教師節來臨的時候,我第一個收到的總是馬桑的祝福,他居然還記得我的生日,而每年收到他在這個時候發來的短消息就成了我收藏的最珍貴的一份生日禮物。
最讓我難忘的是2002年的深秋,我到長沙參加一個教學比賽。去的時候我特意安排到了武漢見了馬桑,那是我們分開兩年後的第一次見麵。馬桑陪我去了東湖,參觀了黃鶴樓,還設宴款待我。兩天後,我從長沙乘火車回北京,馬桑說他會在武昌火車站再見我一麵。當我乘坐的列車緩緩駛進武昌站的時候,馬桑已經在站台上等候了。深秋的黃昏涼意十足,馬桑伸過來的手也是冰的。我怪他穿得太少,也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何苦再來送行。馬桑像變魔術一樣拿出兩個餐盒,說:“這裏麵是蝦餃。那天我看你喜歡吃,就買了送來。路上吃吧!”我無語,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有友如斯,知足矣。
這幾年,我先後幾次出差到武漢,馬桑也有幾次到北京來,每次聚到一起,我們都要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地說起曾經走過的那些日子。他說:“王桑,真希望有一天我們團的21個團員還能見麵,不用出國,團聚就好。”他說這話的時候有點落寞,有點黯然。那份對友情的執著便讓人心痛。
我一向以為自己愛的是空間,是山河,是巷陌,是天涯,是燈光暈染出來的一方暖意,是小小陶缽裏的有容。馬桑讓我發現自己也愛時間,愛與世間人“天涯共此時”。而六年來,我能與馬桑在時間的長川裏停舟相問,在時間的流水席上傳杯共盞。兩舟錯槳,觥籌交遞,年華歲月便早已不是空無。
擁有馬桑這樣的朋友,何其幸也!
2007年春
小青
和小青成為朋友,我認為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們都愛語文教學,愛生活,我們都有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靈,我們喜歡聽同一首歌,喜歡心甘情願地為那些打動我們心靈的文字落淚。更重要的是我們都對“朋友”這兩個字要求極高,一定要追求“我不負天下人,也不允許天下人負我”的境界。小青說:“被我當作朋友的人,對我有一絲一毫的不好都不可以。我給予十分,他還我九點九分我都不答應。”她是這麼說的,但絕不是這麼做的。小青對我的好要遠遠勝於我對她的好。
小青很“小”
我和小青有很多共同的朋友,比如袁衛星、徐斌、薛法根,假使我們有機會能夠聚到一起,勢必也是要孩子樣開心一番的。有一年秋天,我和徐斌都應吳江實小的姚校長邀請去上課,於是我們兩個和小青約好上完課之後一定要好好在一起玩上一陣子。不巧的是徐斌後來又接受了一個邀請,還要趕去上海參加一個活動,他隻和我們到同裏吃了一盤炸豆腐幹就一臉愧意的匆匆上路了。
晚上,我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啃著小青中午特意為我留下來的螃蟹,她呢,先是一聲不吭看著我,然後倒頭躺在床上,拉住被子蓋住了臉。我這才發現她流淚了。我知道她一定是為徐斌的失信而難過呢,她一定在想:“做朋友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果然,她問我:“你說,去參加一個什麼教研活動就比答應朋友的事情更重要嗎?就可以拋下朋友不管嗎?”我心虛地勸她:“徐斌也是身不由己啊,咱們肚量大,就原諒他一回好不好?”“溪橋啊,我是為你難過啊。你從千裏之外趕來,做朋友的理應相陪啊,我和他都在蘇州,見麵的機會不稀罕。可是你來一次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這個徐斌,還說跟我們是朋友,下輩子我也不理他。”她恨恨地說,用紙巾抹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