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尾聲(3 / 3)

羅根水說,鄭總,您織的圍巾我都不夠格戴,我怎麼配得上穿您織的毛衣。

鄭守誌說,你看看這江湖上傳的,好像我送條圍巾就是皇帝的禦賜馬褂了,毛衣織了總得有人穿。你那事忙完了嗎?我等你回話。

幾個小時後,羅根水來了電話,來。

鄭守誌直截了當,說,我為什麼要用你籌辦船廠?

羅根水說,我想應該是兩條理由,其一我是固城本地人,可以網羅造船的各種能人。其二我有一個舅舅當縣長,方便和政府溝通。

爽快!鄭守誌說,最主要的一條是,你有雄心,想做一番大業。

最深層的理由鄭守誌沒法說出來,因為鄭小波找不到,這應該是鍛煉兒子的最佳時機。

毛人和春花爬到山頂,都一屁股蹲到了地上,累得像三伏天掛著舌頭的狗。鄭守誌已休息了好長時間,正要給他們遞水,手機響了。

一個男聲說,這裏是夾江公安局,請問你是鄭小波的父親嗎?鄭小波因為團夥搶劫被我局拘留,特此通知家屬。

鄭守誌欣喜若狂,說,真的嗎?謝謝你,謝謝警官。

那位公安大概覺得這位做父親的腦子出問題了,把電話掛了。

毛人和春花一聽,也都高興得大喊大叫,春花眼淚都流出來了。春花說,這幾年小波在外麵還不知受了多少罪,否則也不會被逼得做那營生。

鄭守誌笑得扭曲了臉孔,說,是我的種,是我的兒子,老子被大學開除,兒子也沒把大學讀完。老子做了江匪,兒子也幹上了搶劫。

毛人說,那我們還不下山,去夾江公安局撈人。

鄭守誌說,不急,我們先把情況摸清楚。

鄭守誌通過關係找到了夾江公安局的領導,領導說,情況有些複雜,你兒子是一所山區民辦小學的校長,他們在長江裏搶來的錢都用在學校,現在,幾十位山民都圍著公安局喊冤,警察趕也趕不走,很不和諧。

鄭守誌想起兒子在縣中被拘留的那事,那時兒子的背後有江口村,有他做老子的鄭守誌運籌帷幄。這些山民怎麼回事呢?這小子長本事了?

鄭守誌問那小學的校名,領導說,沒校名,小學在一所叫馬麵山的山上。鄭守誌放下電話,立即說,下山,立即租車去夾江。

中途,鄭守誌又改變了主意,沿江邊行駛,沿途打聽馬麵山。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好不容易找到馬麵山山腳,汽車上不了山道,隻能步行,遇上一位山民,冷漠地看他們一眼,說,你們是便衣吧,還要上山去查校長什麼證據?

春花說,你說的校長是不是被公安抓走的鄭小波?這是他爸爸,我是他姑姑。

山民打量了一下鄭守誌,說,像,像校長他爸。

山民帶他們上山,一路上硬是把鄭守誌的登山包搶下背上,山民說,看你的樣子你也是個有錢人,有錢人家的孩子肯到我們山上受苦,日裏夜裏想著山裏人,是菩薩呢。

鄭守誌來到了兒子的小學,小學已空無一人,窄小的土操場上豎著搖搖欲墜的籃球架,隻有一麵鮮豔的紅旗是新的,在山風中獵獵作響。有兩排平房,這大概就是鄭校長的校產了。他推開靠邊的一間,這是兒子住的房間,房間裏有一張辦公桌,桌上還擺著沒有改完的作業本,裏麵有一張木床,床上罩著一頂廉價的尼農蚊帳,透明,可以看出床上的涼席被掀翻了,衣被書籍有些掉在床上。鄭守誌走進去,一一整理好,說,你們先出去,我要打掃一下。

鄭守誌先擺好兒子的枕頭,那枕頭已經被油和汗浸得發黑,他聞一聞,有一股刺鼻的餿味。從小到大,兒子都有潔癖,可以穿得樸素,但內衣都每天必換洗,頭發每天必洗一回,在這裏,兒子顯然脫胎換骨了。

這一天,他們住在小學裏,鄭守誌就住在兒子的床上。他把兒子從小到大的成長想了一遍,也許,是他害了兒子,江口村小學灌輸的紅色教育,與外麵的世界已經大相徑庭,理想主義誤導了兒子。但是,任何成大事者必然先立大誌,養大氣。鄭守誌決定讓兒子在監獄蹲上三年,監獄是座大學校,讓他把沒讀完的三年補上。

鄭守誌認為,存大善之心者才能成大惡,成大器。

鄭守誌這一夜難以入睡,睡著了又從夢中驚醒,他夢見自己站在高高的船甲板上,彩旗飄展,鑼鼓喧天,他鑄造的萬噸巨輪即將下水。他在鋪著紅綢布的主席台上慷慨激昂,成百上千的人歡聲雷動,突然,人群中有人振臂一呼,白臉,滾下去。是兒子的聲音。

滾下去。是羅根水的聲音。

滾下去。是陳栓錢的聲音。

滾下去。是猴三的聲音。

滾下去。是啞妹的聲音。

他正驚異啞妹怎麼開口說話了,人潮向他湧來,他無處可逃,墜下了船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