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馬上去處理。”
“弄不好,弄不好你給我滾蛋!”
“沒問題,沒問題,這件事我說了沒問題,肯定沒問題。”
這時候,大家雖在聽導師上課,但心思明顯不能集中,都被他的電話聲給吸引了過去。
如果在學校能待一兩個小時,敬長明會叫覃國寧到房間來,或者相約到校門口小館子吃點兒東西、喝點兒小酒,侃上一番。敬長明常感慨,中國官員即使再忙,也要抽點兒時間來讀書,因為管的事情多,每個方麵都得了解一些,不然會被下麵人給蒙了,同時又想成就一番功業,所以拚命學習。
“級別越高的官員學得越多,學思想政治,學政策法規,也學唐詩宋詞、文藝鑒賞,還有韋伯、馬爾克斯之類的也得看看。各種調研報告看不懂,得找專門的書來看。我知道的幾個廳級領導案頭除了文件,要讀的書不比博士生少。昨天到一個廳級領導辦公室,人看的是外國人寫胡適的著作,你想想,多有心。”
敬長明會讓覃國寧幫著借些書,有專業方麵的,也有他特意提出要看的,一次十幾本,提前借好,裝在一個布袋子裏。每次一來,敬長明先把書放進自己車的後備箱,說回去抽空閱讀。下次回來時,再換上一批。還書的時候,覃國寧有時也會翻翻敬長明借過的書,有些地方還真做過批注,一看就是最近寫上去的。覃國寧覺得,這個敬長明,雖然忙得跟陀螺一般轉動,還依然保持大量閱讀的習慣,值得欽佩。
他倆關係慢慢走近,相見甚歡,談笑風生。有時,敬長明來省城,要待好幾天,見這個見那個,合適的飯局就約覃國寧作陪,同時也邀一些關係好的碩士生,有男有女。覃國寧有時覺得這樣的飯局可以開拓一些視野,有時覺得好無聊,純粹陪吃陪喝。
要是在省城過夜,敬長明就回博士樓的房間睡覺,很少住外麵賓館,說是替縣裏省幾個錢。有一天晚上,快十二點了,敬長明喝大了,給覃國寧打電話,讓他到樓底下來接。覃國寧把敬長明背上博士樓跟他徹夜長談。敬長明心情不錯,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點撥他似的說一些官場掌故。說得興起時什麼都說,比如當官也不難,官道有兩條,看你找不找。明道是憑實幹和才華,暗道三個字,“不要臉”!再比如有些領導十萬是小菜,百萬算捎帶,千萬才是膽,上億也敢揣。諸如此類。
覃國寧當過公務員,搞不定的就是官場關係。
“領導會當麵指出你的不是,你得虛心聽,千萬別覺得委屈什麼的,更不能辯解。第一他有這個權力,再者不見得不是對你好,而且越當麵罵你越把你當自己的親信。”敬長明說,“我他媽罵人,肯定衝跟我的人,你不想聽我罵,好,一邊兒待著去。”
覃國寧一想,這是什麼邏輯,難怪自己幾次辯解後領導臉色難看。
“要注意背後說人壞話的人,中國人太愛背後戳人是非。當麵隻給你說好話,暗地裏下刀子,這種人一定要防,可防不勝防。”
“我看到別人對我好,我就掏心窩。”
“官場,是名利場,又不是名利場。處理關係最好簡單點兒,就是利益。上下級就是上下級,同事之間最好不要做朋友。這就像妻子就是妻子,情人就是情人,情人不會像妻子一樣把身心交給你,妻子不會像情人一樣成天玩浪漫。”
覃國寧聽得入神,他牢記孔子的“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待人接物“君子坦蕩蕩”的訓導,可總搞得焦頭爛額。現在敬長明以毋庸置疑的口氣說話,他連連點頭,心想如果自己再有那麼一天進入公務員序列,也得秉承中庸之道,左右逢源。
最讓覃國寧印象深刻的是敬長明談女人。“說白了,貪是人的本性。本性有善有惡,看惡能否抑製住。貪財戀權搞女人,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搞多了反而是累贅。權越大,位子越高,說不定能成點兒氣候,造福一方。這個女人嘛,就像這一排書,封麵看著不同,其實內容、觀點大同小異,但遇上脾氣、性格對味的、有衝擊力的,那就是欲罷不能,極致體驗了。”
這些話,基本上是推心置腹了。覃國寧當然也不吝嗇,自己想到的、觀察到的、思考到的,和敬長明交流,以便讓敬長明作出更高明的判斷。不過,他所做的一切,在敬長明看來,絕對是幼稚,絕對不懂什麼叫中國官場。
那一夜,覃國寧像是在暴風雨中被浸泡了一夜,冰冷刺骨,卻十分燥熱。
快到期末時,發生了兩件事。一是某天敬長明帶來一個女的。高個頭兒、骨感身材,說是他表妹,想考博,考王老師的博,有些知識要點搞不懂,希望覃國寧幫忙複習。那女人笑起來媚態萬端,眼神往男人身上一瞟,幾乎有勾魂攝魄之功效。覃國寧看了第一眼,不敢多看,暗自猜想她和敬長明的關係,但什麼也沒問。敬長明每次來都給他帶“特產”,北京烤鴨、天津狗不理包子、西湖龍井、新疆哈密瓜、寧夏清真手抓肉等,不要還不行。現在幫個小忙當然義不容辭,也不用猜三想四幹擾別人私生活。於是覃國寧在自己宿舍幫這個後來成為他師妹的女人趙珊珊複習功課。不過時間沒多長,如果再長一點兒,覃國寧絕對受不了趙珊珊看他時的眼神,雖然沒有特意,但讓他骨頭酥軟、心思恍惚。還好,趙珊珊隻問十幾個問題,而且題目已經寫好了,有簡答、有論述、有名詞解釋,針對性強。覃國寧一道一道地解說,該從哪些方麵作答,答出哪些要點,再怎麼總結觀點以提升思考水準等等。可這個女的聽得一愣一愣,除了像名詞解釋這樣能明確劃出一些答案的她看懂了外,其他的,再怎麼點撥都搞不明白。後來,這個女的幹脆搖著覃國寧胳膊,趴在他肩膀上軟聲細語央求說:“你得給我把答案寫出來。”覃國寧臉熱心跳,手下無力又不敢回頭去看,寫出來的字跟蚯蚓爬行似的。這女的後來看出苗頭,說我出去給你買好吃的,你幫我寫出來。覃國寧一道道寫完答案,已經是夜半時分,這女的還沒回來。第二天,敬長明跑來要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