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讀的是在職研究生,有學位沒學曆的那種,考博士難得多,除了要求多發幾篇核心論文,還要求加試專業科目。專業課簡單,導師出題,題目提前知道了八九成,花上幾天時間背出來不成問題。英語考試麻煩一些,找了一個跟我身形長相相近的替考者辦假身份證替考,信息是我的,相片是她的。”
“不怕發現?”
“怎麼會發現呢?當時擔心前後左右的考生指認,所以除穿戴打扮近似之外,還披頭散發、戴個深色眼鏡,開考後進去,答完後早早出來。還好,英語考試是第一門,當時替考者遲點兒進去、早點兒出來,沒幾個人注意。到後麵,都是我自己作答,即使有人疑心,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因為接下來的考試都是我。”
“即使當時是通過非正常手段進來的,可已經快三年了,覃國寧也沒有證據證明你就是操作進來的。”
“有。他保存了一套試題。我當年找他問答案,他寫出參考答案後把那些試題及答案都保存在電腦裏了。後來他看到當年考博試題就知道有人泄題了,他現在完全可以說出我在試卷裏寫了些什麼,但那份試卷他無論如何是看不到的。答案唯有一個,他提前做過。”
“他已經向學校舉報了?”
“沒有。他寫了一封信,措辭很激烈,是寫給教育部的,涉及我們學校的問題。具體什麼內容我不清楚,可我擔心他也告發了我,因為學校已經開始處理了。”
她喝得不少,臉頰潮紅,醉眼蒙矓。跟我說話的間隙,她喝了三罐啤酒,加上床前扔的五六罐,我覺得她已經達到極限了。沒想到,她還一個勁地吆喝著我喝酒,同時跟我碰杯,說敬長明死後她就迷上了喝酒。
“你看——”她扶著我跳下床,打開C大的主頁,點開其中一條信息,我一看,標題赫然是“C大將清退二百八十六名未能按期完成學業、長期曠課的研究生”,其中博士九十六名。名單裏第一百四十三個就是趙珊珊,死者敬長明居然也在。
“事發前,覃國寧已經給教育部寫信了,說C大博士招生不規範。”
“既然上麵要處理,他沒必要殺敬長明。”
“他痛恨敬長明。”
“為什麼?”
“敬長明起初在覃國寧心中是一個諳熟中國官場生態同時又具有遠大抱負、好學而睿智的師兄、長者。覃國寧對他幾乎言聽計從,甚至把每節課做的筆記都輸入到電腦裏發給敬長明看。可後來,他發現敬長明不是他所想的那種人,於是兩人分道揚鑣。但問題是,畢竟是同門師兄,有一些事情會交織到一起,敬長明的不端行為漸漸讓覃國寧不齒了。”
“可以揭發、舉報啊?”
“他應該想過,可真查起敬長明來要涉及導師王明新,會讓王老師一輩子的聲名不保。覃國寧可能考慮到了這點。”
“為什麼?”
“哼,虧你還是記者!你想想,敬長明怎麼考上博士的,我怎麼考上博士的,都是通過王明新。再說了,中和縣搞的好幾個課題都是他帶頭的。你想想,課題費能少嗎?”
我感覺眼前豁然開朗,但倏然之間又變得迷霧重重。現在,獨家深度報道越做越難,因為一個線索剛一出現媒體便蜂擁而至,主要事實很快就會被報道出來,而且盡可能將事實吃幹榨盡,再經過電視、報紙、網絡的評論,受眾基本上掌握了全部內容。要想把報道做得更深,獨樹一幟,除了用堅硬的事實和邏輯外,還有一個至理,就是超越這條新聞,將其引申到更寬廣的社會現象,而且這個現象還未被大麵積地披露出來。
“得還覃國寧一個清白,他是個好小夥。”趙珊珊用老練的語氣說,側過身子衝我笑了笑,百媚頓生,“你不相信吧,覃國寧曾打算追我,但我說了一句話,他隻好放棄了。”
“嗯,怎麼說的?”
“這個,你隻有自己去想了。記住,你寫的報道要保證有關我的內容一律刪掉,這是君子協定。我跟你談這些,隻是讓你明白事情原委。”
來之前,我答應過她不錄音、不錄像,隻是想通過與她交流來梳理一些思路。所以,有關她的內容我不能寫到報道裏。因為深度報道無比看重證據,物證高於書證,書證高於人證。說實話,對於調查中的證據我們會妥為保管,甚至請專業人員作證據保全,而且要保存兩年,因為民事訴訟的時效一般權利人的期限為兩年。
6
讀博士期間的第一個寒假結束,覃國寧趕往C大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女生。該女生手持C大學生證,跟他同時在縣城小站候車,上車後又居然是對鋪。
女生五官標致、睡相可人、呼吸輕微,散亂的發梢披散在臉上,被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一映襯,儼然是天仙下凡。
覃國寧忍不住偷瞄時,該女生忽然一個翻身從平躺轉為側臥,露出很有曲線感的背部和纖纖細腰。緊繃的牛仔褲把臀部呈現得渾圓飽滿,長腿屈膝,線條優美。作為大齡單身青年的覃國寧,心兒癲狂不已,輾轉反側,一夜不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