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篇小說 滴血一劍(曹軍慶)(1)(3 / 3)

事實證明內心呼喚不起作用。無論什麼時候,也無論呼喚什麼,柳雪飛從沒有成功過。她所有的內心呼喚都無效。一夜無眠,單立人沒回來。房門開了一晚上,燈光在晨曦來臨時像美人遲暮一樣悄然黯淡。柳雪飛盯著屋頂上的燈管看,它是怎麼黯下去的呢?她一夜間老去了五歲,以固定姿勢坐了一整夜,不喝水,也沒上洗手間,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門。現在她疲憊不堪,單立人太沒良心了。他在哪?

單方向眼睛也黑著,腫得厲害。他從裏間出來,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要不要去把修車鋪的門打開呢?”單方向怯生生地問道。

“你說呢?你說開不開?”柳雪飛突然間對著單方向大吼,“你腦子裏塞滿了豬糞,還是臭狗屎呀?都這時候了,還記著修車鋪,你那修車鋪值幾個錢啊!”

“那我們去哪?”

“去哪?去學校呀!”

兩人到了學校,還是沒有收獲,沒人,也沒消息。李校長讓他們早點去派出所報案,現在過了二十四小時,立案時間夠了。他還關切地問,要不要方老師陪著一起去。

“不要,”柳雪飛帶著哭腔說,“我們知道路。”

王所長見到他們,問了下情況,便把他們交給一個內勤警察。他說,“你們先登個記。”

負責登記的女警察,看上去和善極了。她還在哺乳期,臉色紅潤,身上殘留著好聞的乳香味。女警察問得仔細,記錄得也認真。

她歎息著說,“離家出走的孩子太多了。”

“可是單立人怎麼會離家出走呢?”柳雪飛百思不得其解。

辦完相關手續,大約花了半小時多一點時間。女警察做出請的手勢,對他們說,“等有了消息,我會通知你們。”

“我們既然報案了,你們不馬上破案嗎?”

女警察微笑著,耐心跟他們解釋。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它還不是刑事案件。不是命案。沒有任何證據。沒有頭緒。沒有目擊證人。沒有證言。什麼也沒有。現在還隻是失蹤者親屬來報案,我們登記了,也立案了。目前我們隻能做這麼多。

走出派出所,柳雪飛瞅著天上的太陽,痛苦地確認了這樣一個事實:我兒子真的丟了!他失蹤了!

看到柳雪飛夫婦回家,鄰居們全都湧進來。之前的冷漠一掃而空,每一個人都在關切地詢問,打聽。認識的鄰居來了,不相識的鄰居也來了。屋子裏站滿了人,人多站不下,另一些人不得不站在走廊上。樓梯上還有人往上走,絡繹不絕。大家夥七嘴八舌。有人說,這麼老實的好孩子怎麼也離家出走呢?不一定啊,有人反駁,不會是出事了吧?現在說不準啊,什麼樣的怪事都有。也有人說警察根本不靠譜,報案沒用。那是。又有人說,可是不報案,你又能做什麼?還有人在冷靜地分析警方的答複,所謂等以後有了消息再通知你,無非是遁詞。什麼時候會有消息?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有了。某一個案子告破,順藤摸瓜剛好把要找的人挖出來了。或是哪裏發現了傷殘者,無名死屍,也可以拿來比對。最好的情況是有被抓捕的人,被收容的人,和被解救的人,說不定就碰到了失蹤者。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若是運氣不好,那就難說。有的人一生一世都等不來消息。失蹤者多著呢,熟悉內情的人說,警察的本子上記滿了失蹤者的名字。

有些議論被大聲說出來,另一些議論則在小聲嘀咕。柳雪飛頭皮發麻,這兒一塊那兒一塊炸得疼。疼極了,就像腦子裏躲著一些古怪的槍手,正往外射擊,子彈卻又擊不穿腦袋,隻見著頭皮一塊塊鼓突。

“都出去,”柳雪飛叫著,“你們都出去!”

單方向往外推人,他手上勁大,把屋子裏的人全推出去了。門關上,柳雪飛大哭一場。“作孽啊,我作了什麼孽呀!”單方向摟著她,任由她哭。柳雪飛哭得累了,竟抽搐著在他懷裏睡去。看到她憔悴淒涼的臉,沉睡中掛著淚水,單方向心痛得想要嘔吐。他腸胃難受,如果不是摟著柳雪飛,他一定吐得不省人事。但是他忍著,要讓柳雪飛睡上哪怕一小會。單方向嘟著嘴,拿自個的舌頭頂著喉嚨,生怕裏麵的東西噴湧而出。

他們夫妻兩人都是從鄉下考上中專的。單方向考上地區工業學校,柳雪飛考的是地區財校。那時候哪怕考上中專也能跳出農門,轉戶口,安排工作。盡管工校和財校相鄰,兩人在校時卻不相識。柳雪飛時常去工校串門,她在那兒有個男朋友,姓熊。單方向也時常去財校串門,他在那兒也有個女朋友,姓張。但是他們從沒碰見對方,就算碰上了也無緣彼此結識。

兩場戀愛分別是他們的初戀,愛得如火如荼死去活來。不同的是柳雪飛和熊同學有過性關係,不止一次。熊同學在冬天的麥地裏進入了柳雪飛的身體。柳雪飛對性關係最初的記憶,便是寒冷和清鼻涕。她為他做過一次人流,是在他老家鄉鎮衛生院做的。相比較而言,單方向遠沒有那麼幸運,或者遠沒有那麼不幸。他和張同學沒有做過愛。單方向把他的初夜留到結婚時,給了柳雪飛。看到他在新婚之夜折騰了三次,才勉為其難地把事情做成,柳雪飛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張白紙。但她並不為此感激他,她那時內心還在留戀熊同學。當然她巧妙地隱瞞了自己的性史,也假裝成無辜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