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撞開，肖老師死在客廳裏。
同事、姐姐和銀行出納共同見證了現場。肖老師身上共被砍了一百零八刀。王所長透露，肖老師被砍了三刀即足以致命。第一刀割開了他的喉管，第二刀劈著他的臉，第三刀砍斷了他的頸動脈。肖老師的鮮血噴上天花板。凶手從臥室抱出肖老師的棉被鋪在地上，血被棉絮吸入，沒能流出門外。後麵一百零五刀與殺人無關，是凶手在對著屍體施暴。凶手對肖老師又砍又剁，累積一百零五下。
王所長證實，凶手不是職業殺手，沒有章法沒有規則，亂刀殺人。卻絕對是冷血殺手。作案前，作案中和作案後，都無比冷靜。殺完人，他從外麵帶上門。肖老師的手機保持開機狀態，放在寫字台上，直到斷電自動關閉。
肖老師不在那幾天，白令濤一堂課也沒缺。行為舉止看不出絲毫異常。他沒逃離，也沒想過逃離，沒事似的待在教室裏。見到單立人和歐陽城達，白令濤仍然大談滴血一劍。單立人怎麼回想，也想不起白令濤有哪一點神色不對勁。
王所長在學校待了幾天，目標鎖定白令濤。
白令濤被抓捕時，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他買下大砍刀，用外套包裹著，搭在一隻手臂上，敲開肖老師的門。見是白令濤，肖老師倒顯得客氣，給他倒茶，表示要和他好好談談。白令濤站著不動。肖老師讓他把外套放下，或是披在身上，屋子裏涼，別感冒了。白令濤這時抽出刀來，向肖老師砍去。
肖老師沒帶單立人的課，隻打過照麵，不熟。
可是單立人老覺得，肖老師之死他脫不了罪責。王所長查案，找這個調查找那個調查，卻從來也沒找過單立人。案子破了，單立人找到方老師。跟方老師說白令濤殺人之前，老在他和歐陽城達麵前念叨，說他早晚要殺了肖老師。他沒有告發白令濤的原因，是因為他以為這是氣話，說說就過了。肖老師真死了，他覺得自己有罪。要麼是隱瞞包庇。要麼呢，如果他報了，肖老師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白令濤的殺人計劃有可能流產，至少肖老師會小心保護自己，不會那麼輕易被殺害。但是機會錯過了，單立人後悔莫及。單立人問方老師，這事要不要跟王所長說。
方老師大驚失色，趕緊關上房門，小聲問他這事還跟別人說了沒有。單立人說沒有，方老師這才放了心。
“哪能說？千萬不能說，不要！”方老師說，“你就是實誠心眼。案子都已經破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把這些亂片子扯出來幹嗎呢？扯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將來上個好大學。家庭和學校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毀了自己。”
幸福一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沒多久，單立人記得是五月九號，又接著出了另一件大事。
五月九號出完早操，校園響起急促的上課鈴聲。跟往常一樣，同學們進了教室。老師們分別走上講台。僅僅過了一分鍾，頂多三分鍾，所有同學全都湧到走廊上。一中共有六棟教學大樓，呈弧形環繞著學校操場。在教學大樓包圍下，操場就像是一塊天井。全校六千多名學生一起站在走廊上，倚靠著欄杆。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人影子像天邊飄來的烏雲。站在下麵仰視，看著就暈眩，搖晃。似是有六艘大船駛來了，舷梯，舷窗，甲板上全站滿了人。大船還在移動，彼此靠近。所有這些人都不說話，靜默。幾千人不說話，默默地列隊站在走廊上，那情景暗含著威懾，抱怨，抵製，抗議和呐喊。無聲是更可怕的呐喊。接下來卻有了惡搞的意思。嬉戲，和鬧騰。就像是接到了某個暗號，所有的人突然間一起撕著手上的書，撕試卷，撕學習資料。由一個暗號下指令，大家一起行動。碎紙片從不同高度紛紛揚揚往下飄落。無邊落紙蕭蕭下，像一場冬天裏的大雪。
記者們進來了，進入操場。他們事先就得到消息，藏匿在某個地方，卡著點在學生撕書時，準時出現。舉著相機，攝像機，還有聞訊趕來的網友，拿著手機拍攝。飄落的紙屑，和學生們高揚的手，都被他們攝入鏡頭。
學生撕書的鏡頭在網上廣為傳播，官方電視台也播放了消息。官方消息的開頭部分指出，這所學校前不久剛出過一起惡性案件：一名學生殺死了他的老師，該名學生目前在押。消息的結尾部分則分析了撕書的原因，一個是學習負擔太重，學生以此發泄憤怒。再一個是過度濫發各類學習資料，肯定有利益上的貓膩。學校以此斂財，賺錢，刮學生油水。校方賺錢，班主任賺錢，代課老師也賺錢，層層盤剝。五折，三折甚至二折都能拿到的學習資料，卻以原價賣給學生。
飄落的碎紙片覆蓋著操場，厚厚一層。事後請環衛工人清掃，拖走了滿滿幾卡車。
網上更犀利，不同信息和議論真假難辨，矛頭直指校長。圖片被各網站和微博轉發。這便引起了地方領導重視，分管教育的熊縣長親自處理此事。校長免職，貶到印刷廠做廠長。教育局李局長臨時救火，下來掛帥兼任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