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篇小說 滴血一劍(曹軍慶)(4)(1 / 3)

他說,“這是個意外。都下車,你們該去哪去哪,自己想辦法轉車,售票員按順序退票。”

單立人莫明其妙的出行,因了這次車禍,還沒到目的地就中止了。他沒退票,他不想排隊。口袋裏搜了個遍,沒找著車票,他才不願意和售票員多費口舌。前麵已經在爭吵,售票員大著嗓門嚷,“你沒票我哪知道你是不是退過了!”

乘客賭咒發誓,說真的沒退,車票不見了。

售票員說,“後麵一個,車票拿出來。”

單立人下了車,他要背著書包走進旗縣縣城。去那兒隨便上一輛車,去武昌也行,回幸福也行。看命吧,上哪輛是哪輛。不知道摩托車手是死是活,車禍在單立人的生活中是另一樁插曲。

許多人在奔跑,單立人和好幾個人撞了滿懷。他們去往出事地點,看車禍。一個個那麼急,就像是要去搶購緊俏物資。

這兒是旗縣城郊,不一會兒就走到城裏去了。旗縣縣城和幸福縣城相差無幾,沒什麼兩樣。店鋪,街道,小飯館子,包括縮頭縮腦走著的人,像極了兩個差學生寫的作業,你抄襲我我抄襲你,一模一樣。

沒找到車,卻看到街邊有一家網吧。網吧招牌上寫著:滴血一劍。單立人停下腳步,這名字吸住他的眼球。他還沒進過網吧呢,自小到大柳雪飛都這樣告訴他,網吧是洪水猛獸。小孩子的網吧,和成年人的妓院窯子一樣,肮髒下流無恥,都是見不得人的地方,丟人現眼。可是現在,單立人偏要進去。

滴血一劍招牌大,老遠就能看見。入口卻不起眼。網吧在二樓,一樓隔成小門麵店鋪,女裝店,內衣和鞋帽店。去網吧的樓梯隱在店鋪間,窄而陡,被立在路邊的廣告牌遮掩著,單立人問了店主才找到。樓梯半腰,有一道鐵柵子門,鐵條上掛著大鎖。裏邊麵積大,相當於下邊四五個門麵。從樓梯上看不出來,以為那種樓梯隻能通往黑暗的小屋子。分兩排,擱置著好幾十台電腦。光線明亮,屋頂懸著白熾燈管。房間裏有一股特殊的氣味,每一間網吧都有這種氣味。某種物質積累著,被漚爛,又散發不出去,便是這味道。飄浮著,看不見,仿佛伸手能抓住。窗戶緊閉,墜著窗簾。煙味、痰跡、汗味、體臭混雜在一起,長期混在一起發酵。這個時間上網的人不是太多,但也不少。有幾個像單立人一樣背著書包,明顯是學生。比單立人看著還小,書包放在一邊,鎮定自若地吸著煙。煙卷斜叼在嘴角,頭頂扣著耳機,手指頭在鍵盤上劈劈啪啪翻飛。有人在數鈔票,點著口水數。還有人不停地摸自己的腰部,和腿,被摸的地方鼓鼓囊囊。

嗅著空氣像酒,濃烈的酒,裏邊含著顆粒。從鼻子裏難以吸入,得張大嘴吸,卻又割喉嚨。這便是柳雪飛談之色變的網吧,果然有墮落氣息和犯罪衝動。白令濤常年待在這種地方,它是他的老巢。我也進來了,進來又如何。靠,我就偏要做不讓我做的事情。

單立人一陣咳嗽,咳嗽突如其來。他喉嚨癢,老板已站在他身邊。老板四十來歲,長著笑嗬嗬的臉,圓圓的,胖。

老板說,“嗬嗬新來的客啊,咳嗽。空氣不太好,不流通。”

單立人咳得臉通紅,咳出眼淚。老板體貼地拍著他的背,拍著上下撫摸。他說,“沒關係,習慣就好了。你看我們,我們不是都挺好嗎?”

裏麵的人都挺好,他們氣定神閑。

“我是外地來的。”單立人說。

“嗬嗬,聽出來了聽出來了,沒猜錯的話,你是幸福縣人。”

老板熱情得有些過分,一聽口音就明白他是哪兒人。“哦,對了,”老板說,“你們幸福縣一輛公汽剛出了車禍,在北門撞了摩托車。”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單立人故意裝糊塗。

“網上早出來了,有現場照片,要不你過來看看。”

收銀台上有一台電腦,旗縣論壇正在熱議北門車禍。照片不斷更新,被貼上來。單立人從電腦裏看到他剛乘坐的公汽,擋風玻璃上如花綻放的細紋曆曆在目。

“你不是從那台車上下來的吧?”老板問。

“我不是。”

單立人為他毫不猶豫的撒謊吃驚不小。他明明是,卻要否認。

“嗬嗬那玩玩吧,想玩什麼玩什麼。”老板指著一張座椅,“就這台?”

“網吧怎麼叫這麼個名?跟同名遊戲有關係嗎?”單立人好奇。

“名字啊,嗬嗬你問這個可就巧了。滴血一劍的遊戲還沒出來,網吧名就有了。旗縣人都知道,我這網吧開了好多年呢。當時取名可沒想到,這名頭後來會這麼響。滴血一劍滴血一劍,誰不知道啊?你看我這兒,人人都在玩滴血一劍呢。”

單立人記得,每次見麵白令濤都要胡侃一通滴血一劍。

“要不你也玩這個?”嗬嗬老板說。

“好。”單立人一屁股坐下去。

從沒進過網吧,從沒玩過遊戲的單立人,一玩就迷進去了。晚餐他吃了嗬嗬老板一包方便麵,十塊錢,跟火車上的價格差不多。夜間老板見他沒走的意思,他也無處可去。問他要不要包夜,他說要。柳雪飛和單方向開著房門,開著燈,等待單立人歸來的那個晚上,他正在鄰縣網吧裏包夜上網,玩滴血一劍。第二天,單立人繼續待在網吧。他樂不思蜀,連續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