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中篇小說 滴血一劍(曹軍慶)(5)(2 / 2)

單立人相信他說的話,他能做到。那麼,好好讀書,他媽的人人都要他好好讀書又有什麼用呢?

歐陽城達跟他說公務員的事,顯得老練。這是他另一麵。以前他就像個花花公子,一味地談女人。談到興起,便突然伸手到他襠間撈一把,大叫著“你硬了。”單立人老是他取笑的對象。他也不爭氣,每回都給說硬了。

有一回趁歐陽城達沒注意,單立人也在他襠間撈了一把,奇怪的是他卻沒硬。

單立人說,“你怎麼不硬呢?”

“我呀,”歐陽城達說,“我都成老人了,哪像你,還是個娃兒。”

當時覺得歐陽城達說著玩,現在想想,我單立人真比他幼稚啊。

歐陽城達可以不管,他有本事,能回來。

記掛白令濤,單立人不知道如何探監,沒辦法去監獄看一看他。轉念一想,不如去太平縣,到墳上看看肖老師。

肖老師的墳在太平縣的一處山窪間,看著還是新墳。有舊花圈,被風雨打爛了,散落一地。也有新花圈,簇新。有花、燭、線香、紙錢、新鮮水果和豎插著的香煙。墳邊坐著一個老人,麵部幹枯,一看便知是肖老師的父親。

單立人還沒走到,遠遠就聽見老人在和誰說話,不斷線地嘮家常。

“你也是幸福一中的學生吧?”老人見到單立人,眼皮也不抬地問道。

“是,我是。”單立人說。

“老有一中的學生娃來,偷偷來,一撥又一撥。來獻花,祭果子。還有的來了就下跪,磕頭,哇哇大哭。”

單立人沒下跪,也沒磕頭。他席地而坐,心裏頭像墜了塊大磨盤,身上直冒虛汗。負罪感這時候又在他腦子裏彌漫縈繞,我是殺人犯嗎?我是嗎?老人又在說話,也不管單立人有沒有應聲,他自顧自地說。

“慘啊,”老人說,“剁那麼多刀!剁什麼呀,剁菜?還是剁石頭?我兒自小沒讓我操心,好學生,會念書,從沒老師說他不好。老師管得嚴,他才能考出去。我兒當了老師,也嚴著管學生,有錯嗎?”

這問題單立人回答不了。

“兒一死,他媽把眼睛哭瞎了。老婆子日裏夜裏哭,變成瞎子了還哭。我哭不出來,一滴眼淚也沒有。我也想瞎啊,像老婆子一樣哭瞎算了。可是我哭不了,我怎麼就哭不出來呢?哭不出來我使勁摳眼珠子,摳掉它摳掉它。”老人眼睛四周傷痕累累,滿是烏青的斑塊。“又不敢真摳,真摳了眼珠子,兩個瞎子可怎麼活啊?我不能瞎。既瞎不了,我要變成啞巴陪著老婆子。每天我到這兒來和兒說話,和墳說話。把以後要說的話全說完,說光。說完了再當啞巴,啞口無言。”

看著老人,單立人忽然發現他像極了白令濤的爺爺。年齡、相貌、神態都相像。白令濤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他是爺爺帶大的,一直跟著爺爺。白令濤的爺爺像肖老師的父親,兩個家庭也一樣窮困。單立人想不明白,白令濤怎麼就會殺了肖老師呢?

肖老師想出成績,他對學生嚴真就有錯嗎?至少他還沒動手打學生啊。師父打徒弟,父親打兒子再正常不過了。師恩如父,老師嚴一點豈能招來殺身之禍?

但是事後想來,白令濤內心受到怎樣的摧殘,他的自尊遭遇到怎樣的踐踏,或許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冷漠,對生命的麻木,和遊戲有關嗎?殺死肖老師,就像在網絡中殺人一樣。虛擬遊戲在現實中延伸,再現。父母在白令濤兩三歲時即離開了他。爺爺很少說話,他住在城裏水土不服,像個守門人,卻又無門可守。白令濤一定認為自己是個孤兒。

那麼,白令濤一定要殺人嗎?

單立人被諸多疑問糾纏。開學了,他還緩不過神來,精神陷在黑暗裏,沒有光亮。隻上了一星期課,單立人就離家出走了。盡管有意外,有偶然,比如突然停在身邊的公共汽車,和車禍。但是單立人進了網吧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