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永恒的寫作主題，寫愛情的小說真是汗牛充棟浩如煙海，貝貝的《愛情是把刀》能夠推陳出新，另辟蹊徑，令人眼睛一亮嗎？佩服貝貝說故事的能力。她把看似平淡無奇的故事說得如此緊致而有序，如此具有多種不確定性而又如此青春熱血莽撞激烈，如此娓娓道來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出人意料戛然而止。
故事發生在上海上個世紀80年代初。那是一個有一定地位和特權的幹部家庭，父母，姊妹四人，還有一個操持家務的阿姨，看上去很體麵。哥哥劉健強已是複旦的學生，自然是春風得意的天之驕子。弟弟劉振奮則似乎不爭氣，幹點臨時工，準備著參加高考。在一種禁錮剛剛解除的時代氛圍中，兩個荷爾蒙正是汪洋恣肆不可遏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因為一個女孩子，拔刀相向血流五步，改變了人生走向。
我曾看過沈從文的《邊城》，黃蓓佳的《家人們》，還有美國電影《激情歲月》——皮特主演，也講述血親弟兄和一個女孩子的故事。在沈從文、黃蓓佳筆下，甚至還有美國的這部電影裏，麵對女人，血緣至親的弟兄雖然也會產生隔膜甚至怨恨，但大多最終或是渙然冰釋握手言歡或一方默然退出悄然離開自己舔傷。《邊城》中的弟兄兩個不就是這樣嗎？老大天保黯然離去，將愛深埋心底，流利而憂傷；黃蓓佳筆下的弟兄兩人則是雖有心結，但彼此守望，不出惡言；電影《激情歲月》場麵則更為宏闊，曆史跨度也很幽深，本來要與老二結婚的女子，因老二捐軀沙場，這位女子移情老三，而老大卻對她一往情深，老三浪跡天涯，老大似乎如願以償，但老三歸來，女子心底又生波瀾，最終是女子的飲彈斃命，一場不僅僅是風花雪月的故事餘音繞梁，令人哀婉。
貝貝筆下的兄弟之間似乎沒有什麼手足深情。劉健強作為複旦的大學生，是在遊戲玩弄這位麵目模糊的洪小莉嗎？似乎也不完全是。在他那樣的年紀，所謂負責，也是很模糊的言辭。所謂懷孕是否僅僅是一種偽裝？洪小莉是很有心機的人嗎？似乎也不是，她隻不過是有點沒心沒肺有點朝三暮四罷了。劉健強是偽君子嗎？好像也不是，愛情怎麼能夠勉強？談戀愛就有可能成功或者失敗，無非是這兩種結果。劉振奮也似乎沒有錯，他也有愛的權利。隻不過這個劉振奮在家裏備受冷落沒有地位罷了，但最終為什麼會讓劉振奮失去控製拿起菜刀向自己哥哥的頭上砍去？
假如洪小莉懷孕是確有其事，那也冤有頭債有主，除非她玩世不恭杯水主義，否則她不可能不知道責任人是誰。是為了維護劉健強的麵子？但她大街之上攔截劉健強劉振奮特別愛麵子的父親，這樣的舉動，雖然是針對劉振奮，但如此大吵大鬧對劉氏兄弟一家就沒有影響嗎？劉振奮也曾經嚐試代人受過，為了洪小莉做人流手術的36元錢而想盡辦法愁眉不展，但一切努力都因為劉振奮發現洪小莉寫給哥哥的三封情書而風雲突變。劉振奮在自己愛上一個並不值得如此深情的女人的時候，也僅僅20歲，多麼血氣方剛也多麼激情迸射的好年華啊，卻因為他所理解的愛情使漫漫人生路頓然逆轉，整個家庭為此所要品嚐的痛苦屈辱自責羞愧，也隻有這個家庭知道了吧？
看似司空見慣的故事，但被貝貝敘述得緊張刺激扣人心弦，雖然談不上是事先張揚，但步步緊逼，最終讓劉振奮用菜刀來宣泄自己的憤怒，這樣的衝冠一怒，招致的是亡命天涯，異域偷生。年過半百的劉振奮回首平生，會為自己當年的熱血沸騰激情難抑追悔嗎？劉健強似乎仕途暢達得意春風，但是當年弟弟與自己以命相抵揮刀相向，他何嚐有過絲絲縷縷的檢討反省？難道他早已把一切淡忘無蹤？
貝貝的故事雖然劍拔弩張，但敘述還是從容不迫，很有章法。貝貝還原上個世紀80年代人們交談的語言方式，以及不僅物質連精神也匱乏的種種細節表現，尤其小說中人物到康平路參加地下舞會的神秘刺激，這樣的細節，多麼容易讓人想起當年不僅轟動上海灘也震驚全國的所謂流氓大案啊！
[ 作者係作家、評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