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黃學民笑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杜鵑花問：“如果真是結婚，你準備怎麼樣？”
黃學民反問：“你希望我怎麼樣？”
杜鵑花果敢地說：“你若能突然出現在我家的大門口，我就跟你走，哪怕天涯海角、刀山火海。”
黃學民笑道：“如果你已經結婚了呢？”
杜鵑花認真想了想道：“隻要還沒拜天地、入洞房。”
黃學民道：“好。”
杜鵑花不知道，就是這一個“好”字，引來了她日後千個不好萬個不好。
3
杜鵑花的父母果然是叫她回去相親。對象是她初中的一個同學。
那男孩子杜鵑花依稀還記得，因為老穿著一身黑衣服，臉蛋也黑黑的，雙手也黑黑的，同學們便喊他“黑狗”。
黑狗現在依舊很黑，隻是強壯了許多，臉上浮現著天真的微笑。見麵之後，兩個老同學倒不甚拘束，談起當年那個討厭的王老師，兩個人都氣憤得大罵起來，然後又一起放聲哈哈大笑。
杜老伯看中了黑狗的本分和聰明。
黑狗一直讀到高中畢業，然後在附近鎮上教書。雖然隻是個民辦老師，在花莊務農的人看來，那是一份又輕鬆又令人尊敬的職業。
杜鵑花跟黑狗在一起，感覺輕鬆舒服，平平淡淡，不是想象中的甜蜜，但也不怎麼反感。心想，結婚就結婚吧。至少再不用到處相親，也讓爹媽從此不用替她操心了。
在家鄉的暖風吹拂下，她幾乎把黃學民忘掉了。
兩家訂婚的時候就商量了結婚的日期。那日期很快就到了。
因為山路坎坷不平，男方雖然沒有租來紮彩球的汽車，但請了嗩呐鑼鼓隊來接親，一路上吹吹打打，山穀裏回蕩著歡樂的音樂，場麵很熱鬧。
杜鵑花打扮得就像一朵盛開的杜鵑，躲在閨房裏，等著那個公認的歡樂的時刻。她一點沒意識到，這也許是她短促一生中離幸福最近的時刻。
杜老伯抽著煙袋，在院子裏不停地轉悠。有時鑽進屋望望自家鮮豔如花的閨女，不禁笑出聲來，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這時杜鵑花突然透過綠陰遮掩的窗戶，看到遠遠的籬笆外，有一個熟悉的麵孔一閃，然後又不見了。
那是黃學民！
黃學民！
杜鵑花一時手足無措。她同時想起了在東州露城所有的甜蜜生活，想起了那個花團錦簇的九龍盤柱的大廣場和鬢發邊翩翩飛舞的蝴蝶。
杜鵑花不知道怎麼辦。她隻知道一點，如果此時跟爹爹商量退婚的事，他會直接拿刀殺了她。
杜鵑花心跳如鼓，就這樣恍恍惚惚地被迎親的隊伍接到了黑狗家。
山色蒼茫。
鄉間的婚禮喧嘩而又混亂。男人們抓緊這難得的好機會大吃大喝，女人們則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杜鵑花被安置在後院一間土磚砌成的小屋裏，四壁貼著花花綠綠的年畫。年輕的伴娘被小夥子們拉出去瘋打嬉鬧，隻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兒。好像是因等什麼鄉政府的要員和學校的校長，主持人遲遲未宣布舉行儀式。
杜鵑花心中有鬼，忍不住打開小小的窗戶朝外望去。一眼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天哪，他竟然跟到了她的婆家。
黃學民站在樹叢中，滿臉是焦急和期待，朝她拚命地招手。
杜鵑花嚇壞了，趕緊啪的一聲關上窗戶。隻過了片刻，她又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她看到黃學民仍站在樹叢中，一副堅定不移的神情。
杜鵑花望著四周的土牆和牆上花花綠綠的年畫，再望望窗外。她的確有那翻天覆地的片刻的思想鬥爭，激烈而又混沌。
一邊是簡陋的現實和平淡的生活，一邊是燦爛的理想和純潔的愛情。
怎麼辦？
杜鵑花突然之間就下定了決心。
她打開門，乘著夜色踮腳滑過院落，溜到後門。黃學民立刻伸出那雙她極為熟悉的大手。
兩人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朝大路奔去。跑了半裏路，後麵隱隱傳來人群的叫嚷呼喚聲。
杜鵑花說：“上山！”兩人分開路邊的荊棘，朝山頂爬去。
翻過山脊，是另一條公路。
杜鵑花和黃學民牽著手，一口氣狂奔了二十裏。直到兩個人雙腿酸軟，都癱倒在地上。
當夜他們跑到了縣城。
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了開往南方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