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短篇小說 杜鵑花(項有標)(2)(3 / 3)

杜鵑花淺淺地一笑。

水老板迷惑地問:“小丫頭,你笑什麼?”

杜鵑花說:“您夫人一直是愛您的。她跟司機,不算什麼,其實和您到我們這兒來洗腳捶背一樣,輕鬆輕鬆而已。恐怕是您給她的時間太少、讓她感到寂寞了吧?”

水老板聽了這話,雙眼圓瞪。好久好久,他徐徐舒了一口氣,連灌了幾口酒,自言自語道:“也許是這樣。”

離開咖啡屋的時候,水老板突然擁抱了杜鵑花一下,說:“謝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杜鵑花的臉紅了,心裏卻充滿溫馨。她目送著水老板打開車門,鑽進小汽車,然後絕塵而去。

她一轉身,黃學民竟然站在麵前,臉色鐵青鐵青。

杜鵑花的微笑便凍結在臉上了。

9

無論杜鵑花怎樣解釋,黃學民絕不相信杜鵑花跟水老板的關係僅限於喝咖啡,更不相信他們是第一次約會。

雖然室外陽光燦爛,小小的出租屋裏卻如冰窖一般寒冷。

兩個人已經三天沒講一句話了。

杜鵑花想挑起凶猛的爭吵,又哭又罵。黃學民卻再也不吭一聲。

從前吵架的日子竟也變得溫暖起來。

杜鵑花想:難道我有錯嗎?我從來沒想到要跟水老板怎麼樣呀!又想:如果水老板在賓館跟我約會,我會去嗎?

她有些迷惑,似乎沒有答案。可是她馬上就明白:會去的。水老板要她做什麼,她似乎都不會拒絕。這樣一想,她也就不感到怎麼冤枉委屈了。

黃學民從那天起,也不再碰她,肌膚之親沒有了,兩個人之間突然像隔著天涯海角。有天夜裏,杜鵑花坐在床頭默默地流淚,黃學民輕聲說:“你既然愛我,為什麼不放過我?”

杜鵑花呆呆地瞧著他,知道一切無可挽回,於是苦笑道:“是的,愛不是占有,是付出。你走吧。”

天亮以後,黃學民就開始收拾行李。杜鵑花瞧著他彎腰的背影,如萬箭穿心,突然又說:“今天你不走,陪我最後一夜好不好?”

黃學民抬頭瞧瞧她,終於撕不下情麵,勉強點頭道:“好。不過,明天我是一定要走了。”

10

最後那一夜,黃學民也不跟她做愛,而是蜷縮在床的角落,睡得很早。

杜鵑花幾乎未合眼,早晨醒來,腦袋生疼生疼,意識卻非常清醒。

黃學民在旁邊睡得很香。

這是最後時刻了,他卻沒有半點留戀,半點傷感。

太陽升起的時候,兩個人就要永遠告別了,他卻能睡得那麼平靜。

或許,他是在養精蓄銳,好去開始新的生活吧。

愛他,就讓他去吧。杜鵑花竭力說服自己。可是自己怎麼辦呢?

杜鵑花想到,黃學民也許今天晚上就會跟新的女朋友擁抱著睡覺,可是自己卻隻能在這個窄窄的出租屋裏顧影自憐。沒有父母疼她,將來也沒有子女會愛她。

她突然想到水老板的老婆,那個笨女人,多麼好的幸福生活,卻弄到三番五次去自殺的地步。

杜鵑花看到了擱在行李上的那把細細的刀。

黃學民常常用它,幫她把蘋果削好。那褪下的皮兒一圈一圈的,竟能一絲不差地合攏。

看來黃學民是準備把它帶上,拿去替新女朋友削蘋果。

杜鵑花的腦袋裏突然出現一個念頭。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我為什麼不能自殺呢?我死給他看!叫他一輩子後悔莫及。

為什麼不呢?既弄丟了父愛,也無法生育後代,今天連床上的男人也要走,我活著還有什麼牽掛?

她拿起了那把薄薄的蘋果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畫著。

她又想:他能後悔嗎?自己這三年裏打了許多次胎,那可都是他的親生骨肉呢。他從沒說過一句挽留的話,就讓那些可憐的小生命黑暗中來黑暗中去,在人世間不留一絲絲痕跡。我若死了,他隻會高興的。

為什麼會是我?為什麼不是他?為什麼不是兩個人永遠在一起?杜鵑花感到豁然開朗,但又感到絕望。她握緊那把薄薄的刀,然後胡亂發了一通短信,她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消亡。

半個小時之後,當警察衝進來時,他們看到,凶手和受害人的軀體扭成奇怪的形狀,她抱著那個漸漸冷卻的身體,一動不動。鮮紅的血液將他們染過,就像一朵啼血的杜鵑花。

原刊責編 徐健 本刊責編 魯太光

【作者簡介】 項有標:1963年生於浙江。曾擔任過教師、記者、編輯等。有小說、詩歌、散文發表於多家報刊。2010年發表的《這一課》獲“郭沫若散文獎”。出版有長篇小說《非常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