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短篇小說 蹲下時看到了什麼(東西)(1)(1 / 3)

隻要張五蹲到豬圈上,收音機裏準會“嘀”的一聲。“剛才最後一響,是北京時間6點整。”他每天早上的排泄準確得就像鬧鍾,誤差不過幾秒。這時天剛麻亮,很少有人起床,他盡可以放心地裸露。豬圈上沒有遮擋,空氣清新鳥聲悅耳,微風送來泥香。這是他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也是他最美妙的十分鍾。每次他都會閉著眼睛享受。但是今天有些意外,他剛一閉眼就聽到了腳步聲。跳下豬圈已來不及,更別說提褲子了,他隻好硬著頭皮迎接。腳步聲從屋角撲來,緊接著他就看見了侄女張鮮花。鮮花本能地想刹住速度轉身,但既然都已經看見了再轉身似無必要,況且她還要急著到鄉裏趕早班車。鮮花沒有選擇,隻好打聲招呼:“滿叔,你拉呀?”張五也沒有選擇,說:“嗯,鮮花你趕街呀?”

盡管張鮮花差不多走到了八臘鄉,但張五還蹲在豬圈上。他不甘心,試圖要把被打斷的美妙找回來,因為這關係到整天的心情。如果一天沒有一個好的開始,那他就會鬱悶,會一直鬱悶到第二天早上重新蹲上豬圈之前。所以,他不停地變換姿勢,放鬆肌肉,但始終無法複製那種美妙。他的美妙被驚嚇,就像挨打的孩子遠遠地跑開,一時半會找不回來。終於,腿腳麻木了,仿佛爬上千萬隻螞蟻,天也大亮,他不得不從豬圈上跳下。

果然,這天他跟老婆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他在收玉米的時候不停地閃躲,一閃就半小時。老婆經過多次深呼吸之後忍不住開罵,說他不好好幹活就懂得偷懶。張五不服,說自己是去蹲坑。老婆不信,說又不拉肚子,半天不到怎麼就蹲了四回?張五支支吾吾。老婆提高嗓門,說偷懶就偷懶了還不肯承認。老婆喋喋不休地罵著。張五腹部一急,丟下背簍又跑。老婆悄悄跟蹤,看見張五蹲在地頭的一棵玉米下,半天都無動靜。她說偷懶就偷懶了,何必脫褲子?張五嚇得原地跳起。老婆指著沒有汙染的地麵,問他怎麼解釋?張五說奇怪了,明明有拉的欲望卻沒拉的實力,我的節奏全被張鮮花打亂了。老婆說明明沒有拉的實力卻還要裝拉,這不是偷懶又是什麼?真是拉屎不來怪地硬。

張五早蹲的習慣堅持了30多年,直到今天才被人撞上一次,他認為此事純屬巧合。既是巧合就不必驚慌,酒照喝、牌照打、活路照幹、豬圈照蹲。但他沒想到一周之後又被劉白條撞上了。劉白條是他的牌友,原名劉青崗,因打牌時經常輸錢,輸錢之後又無力支付就給人打白條,於是有了這個外號。劉白條看見張五蹲在豬圈上,兩眼像摸到好牌那樣頓時賊亮。張五低頭故意不吭聲,希望他快點滾蛋。但他不僅不滾,反而靠近一步,誇張地“呀”了一聲,說張五你的屌屌怎麼不見了?張五說你這個卵仔平時總挺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今天發什麼癲起這麼早?劉白條說要不是為了去借錢,老子會起這麼早嗎?張五說借錢就趕緊走人,晚了別人一出門就借不著了。劉白條說不急。張五說不急你也別站在這裏看我呀。

劉白條掏出一支煙來,點燃,叼在嘴上,問張五要不要來一支?張五搖頭。劉白條抽了一口,說你這麼蹲著的時候,要是點上一支煙那就完美啦。張五不說話,也不想跳下來。不想跳下來是因為他不好意思當著劉白條的麵擦屁股。劉白條站在那裏繼續抽煙,根本不把張五的光屁股當回事。張五說你又不是狗為何要守著茅坑?劉白條說要不……你借點錢給我?省得我跑路。張五說老子沒錢。劉白條不反駁,站在那裏慢條斯理地抽煙。張五實在受不了他放肆的目光,問借多少?劉白條的眉毛一抬,說就一千,不多。張五說又是借來打牌吧?劉白條說借來還債,債主家裏死人了。張五說想借錢你就給我消失。劉白條說我就知道你善良。話音還在,人已拐過了屋角。

為了防止再被人撞麵,準確地說是撞屁股,張五用一張半舊的席子圍在豬圈上方,對茅坑實行遮擋。這一擋,同時擋住了空氣流通,也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試圖說服自己適應,還閉上眼睛想象麵前一望無際。但席子的味道近在鼻前,每一縷吹來的風都被反射,空氣不是原來的味道,風的力道也發生了改變,就連負氧離子、光線的明暗、聲音的強弱都陌生了,而那些鳥鳴,也因為壓迫感再也沒心思聆聽。他的身體像一株敏感的植物對環境提出抗議。蹲坑已不是享受而變成單純的新陳代謝,這生活還算他媽的生活嗎?席子隻圍了兩天,張五就把它撤了。他迷信一個人不可能連續三次倒黴,既然自己已被人撞了兩回,那第三次至少不會馬上到來,運氣好的話也許是三五年甚至十年之後的事。第三天清晨,當他蹲在豬圈上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了女人的哭泣,接著就看見汪冬抹著眼淚從屋角跑過來。由於眼前景象出乎意料,汪冬遲疑了片刻,被追來的王冬一把扭住。兩人廝打。王冬抓汪冬的頭發,汪冬抓王冬的私處。罵聲哭聲和喊疼聲扭成了麻花。王冬的私處似乎被抓慘了,他勃然大怒,拎住汪冬的頭嗵嗵嗵地往牆壁上撞,就像砸西瓜,震得牆上的泥塊紛紛墜落。汪冬發出淒厲的叫喊。張五大咳一聲,說撞死人不關我的事,但撞垮我的牆壁你得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