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住手,這時才發現豬圈上還蹲著一個人。他說這騷婆娘天天跟我鬧離婚,不撞她幾下她還以為自己是明星。汪冬說我都被他騙過來五年了,一次都不讓我回娘家,沒有比這更冷血的女婿了。王冬說知不知道你回一次娘家要花我多少錢?光來回機票就好幾千塊,老子又不是貪官,哪有能力讓你坐飛機?張五說蠢仔,你就不懂得讓她坐火車嗎?王冬說火車也不能坐,你不知道她的策劃,更不懂她心腸的那個狠,隻要她一回去肯定就不會回來,到時我連去找她的路費都沒有。張五說誰要是對我這麼暴力我也會跑。汪冬啪嗒一聲跪下,眼淚汪汪地看著張五,說我嫁過來這麼多年,總算有人講了一句公道話,五哥,哪天我跟這個黑社會上了法庭,你可要給我作證呀。張五說起來,連黑人都能在美國當總統了你還跪什麼跪?他要是再敢打你,我就幫你出官司錢。王冬說你引誘她離婚是想娶她吧?張五說放屁,我是憑良心說話。
王冬和張五的爭吵驚動了張五的老婆。她從門框裏跳出來,說張五,你能不能先拉完再斷案?張五說都快出人命了我能不發聲嗎?她轉而麵向王冬與汪冬,說沒看見人家正在拉嗎?有事找法院去,別來找我家茅坑。王冬與汪冬被張五的老婆趕走。但張五再也拉不出來,剛才生氣搞亂了他的內分泌。張五的老婆把席子重新掛上豬圈。看著那張迎風招展的席子,張五說我30年都沒被人撞上一回,怎麼這半月就被人連撞了三次?老婆說因為早起的人越來越多,跑路的人越來越多。
張五還是不願意被席子圈住。第二天清晨,他鑽進了屋後的茶林。茶林長得密實,枝葉連著枝葉,就像一把巨蓋。由於陽光常年不能到達樹下,地麵寸草不生,是理想的拉撒之地。周圍除了鳥鳴沒有其他動靜,也沒看見張鮮花家那隻惡狗。他放心地用力地呼吸,草木泥土混雜的芬芳直戳肺部,整個人像重新又醒了一次。遠處傳來6點鍾的報時。張五就地蹲下,以為蹲在這麼隱蔽的地方會像蹲在自家豬圈上那麼順利,甚至有了“比蹲在自家豬圈上還要美妙”的期待。他的所謂美妙就是能在這十分鍾裏呼吸新鮮空氣,視野不被遮蔽,身心放鬆沒人幹擾,思緒漫無邊際地飛轉。但這個清晨,他的美妙再次被新的環境否決。他的皮膚像塗了膠水那樣繃著,器官像請了工休假。由於地勢不平,他必須踮起腳後跟。一踮腳後跟,不僅臀部,就連整個肌體包括頭發都處於戰備狀態。雖然耳裏充盈鳥聲,雖然目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了穀底的炊煙上,但他就是美妙不起來。他想到了張鮮花和劉白條,想到了王冬與汪冬,想到了許多相幹和不相幹的往事,甚至還想到了死去的爹媽以及政府……難道自己堅持30多年來的習慣,就這麼輕易地被幾個屌絲破壞了?難道今後每天早上都要躲到茶林裏來?而且風雨無阻。他的腦海裏電光石火,天上一腳地下一腳,越想越泛濫,越想越無語,竟然把排泄這事都給忘了,好像脫褲子蹲著僅僅是為了想事。
帶著不爽的心情,張五站在自家門口對著屋坎下喊話。他說鮮花,把你家那隻黑狗給我拴住嘍。鮮花說拴好了,張五才敢從坎上走下去。即便是鏈子拴著,黑狗仍然衝著他齜牙。鮮花喝斥黑狗,卻忘了喝斥黃狗和花狗,它們咆哮著朝張五撲來。幸虧牛奮來得及時,他兩腳就把黃、花二狗踹跑。張五驚魂未定地坐下。牛奮給他倒了一杯米酒。米酒下肚,張五慢慢恢複神氣,問鮮花那天早上為什麼要從他家門前經過?鮮花說那天起得早是因為要趕去縣城辦事。張五說我不問你為什麼起得早,而是問你為什麼要從我家門前經過?你家不是離大路最近嗎?鮮花說因為出發前我先到劉白條家收欠款,收到欠款後就拐到你家門前經過。張五說劉白條家不是也可以直通大路嗎?雖然他家到大路是彎了一些,但也比你從他家再拐到我家近多了。鮮花說我就走個習慣,誰會把距離算得那麼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