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短篇小說 蹲下時看到了什麼(東西)(1)(3 / 3)

幹坐了一會,鮮花說叔你要是沒事,我就跟牛奮收玉米去了。張五趕緊跟鮮花商量,能不能把經過村子的路改到她家門前?因為這麼一改,從村西到村東的路就變得更直。鮮花說大家都走習慣了,為什麼要改?張五說那天早上你不是撞上了嗎?再不改你叔的屁股就比臉還要出名了。鮮花說一泡屎的事也犯得著改路?這得鬧多大動靜?張五說路本來就在,而且你家門前這條比我家門前的還寬闊,誰都願意走大路抄近道,改改路線死不了人。鮮花說這事你問問牛奮吧。張五征求牛奮的意見。牛奮說我一上門女婿,叔你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張五做了一塊指示牌立在岔路口,牌上寫著:“前方不便,請走近道。”文字下一箭頭直指鮮花家。途經村莊的人沿著箭頭走去,但他們被鮮花家的三隻惡狗追得紛紛跳下坎去,跑得慢的連褲腳都被狗撕破。過路的人們隻得回頭,繞過指示牌,重新走張五家這條線。指示牌雖然還立在岔口,但它已經喪失了指示功能,像個笑話。幾天之後,指示牌被人丟到坎下。張五的老婆把指示牌撿回來。張五怪她沒信心,說任何改變都需要時間,更何況是一條大家走慣了的老路。老婆罵張五裝嫩,說你都三十有八了還指望一塊牌牌來改變路線?這年頭,文件催不來欠款,情書追不到愛情,就連發誓都是假的,你還相信指示牌?張五說最大的障礙是那三隻惡狗。老婆說你還是蹲著想吧。張五說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蹲著想嗎?老婆說因為你沒想明白。

張五真的蹲下,腦袋瞬間活躍。鮮花家養狗是從她爺爺開始的。她爺爺養的是兩隻獵狗,為了讓獵狗更加氣勢洶洶,她爺爺經常用馬蜂殼拌飯喂它們。馬蜂殼把獵狗搞得心急火燎,它們見雞就咬見人就撲。從那時起,再也沒人敢路過她家門口,途經村子的路慢慢地就從她家門前改到了張五家門前。此路一走幾十年,張五家的雞、雞蛋、農具和蔬菜經常莫名其妙地消失,屋角的李子剛剛成熟就被人摘光,甚至連水缸裏喝水的瓢也被人順手牽羊。半夜裏常有途經的醉鬼借宿,也有餓扁的路人拍門討飯,弄得張五家像個免費客棧或臨時收容所,而鮮花家卻落得清淨安然。張五說原來這是一個計謀,難怪她家養的狗一代比一代凶。老婆說所以,這條路根本改不動。張五說除非把她家的狗滅了。老婆說你沒這麼狠的心腸。

每天清晨,張五都蹲到豬圈上的席子後麵,雖然勉強能解決問題,但每次他都有壓迫感。席子仿佛是一麵牆,似乎要把他吸進去。他的身體好像被捆綁了,連呼吸都不順暢。一不順暢,他就恨鮮花的爺爺養狗改路。一恨鮮花的爺爺,他就連鮮花的父親和鮮花一起恨。一恨,他就更不順暢。同樣都是張姓,憑什麼這個張不如那個張聰明?憑什麼這個張被那個張耍了還蒙在鼓裏?他越想越不服氣,越不服氣就越堵。越堵就越蹲得不爽。不爽,就給一整天帶來後遺症。白天他打哈欠,晚上他失眠。一怒之下,他把豬圈上的席子扯了,並警告老婆再也別掛,我就不信我蹲個坑還被席子管著。老婆說我不希望每天早上都有人跟你的屁股打招呼,要麼改路,要麼改掉臭毛病。張五說這不是毛病,於個人是習慣,於集體是風俗,於國家是原則,於民族是傳統,於宮廷那就叫禮儀。老婆說你又不是縣太爺,又不是白金漢宮裏的,有什麼資格保持習慣?張五說我就這麼一點點權利了,誰也別想剝奪。兩人都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忽然,老婆一擊掌,說你能不能把時間從清晨調到晚上?晚上不僅很少有人經過,而且即使有人經過隻要你不吭聲也不會被察覺,即使有人察覺也不好意思用電筒照你,即使有人用電筒照你也隻會照你的腦袋而不會照你的下身。張五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開始在晚餐時增加飯量。老婆說你活沒多幹,飯量倒增加不少。張五說你想讓我調整時間,又不想讓我多吃,哪有這麼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