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短篇小說 蹲下時看到了什麼(東西)(2)(1 / 2)

晚十點,村子裏安靜下來,就連鮮花家的狗也匍匐了。張五因為吃得太多而胃脹,於是蹲上了豬圈。雖然空氣沒有早上清新,視線也被黑夜限製,但畢竟麵前沒有遮擋,姿勢沒變,聲波沒變,風力沒變,因此他能適應。為了這一可行性方案,他不僅用身體獎勵了老婆,還在獎勵之後興奮得失眠。大約到了5點鍾他才入睡。然而,快6點時生物鍾把他叫醒。盡管昨晚已經排空,但他還有蹲坑的強烈願望,似乎不從床上彈起來就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他飛快地起床,像白領上班打卡那樣準時蹲上豬圈。一蹲下,他的心立刻就踏實。原來習慣如此強大,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有安神補腦的功效。忽然,他聽到了馬蹄聲。兩名挎槍的士兵首先從屋角拐過來,後麵跟著一列馱隊。馬背上馱著奇形怪狀的金屬外殼。每走過一匹馱馬,那些奇形怪狀的金屬就蹭一次牆角。牆角上的泥塊掉得越來越多。再這麼蹭下去廂房就要垮塌了,張五忍不住喊小心小心。趕馬人小心地護住牆角,但由於拐角處路太窄而金屬殼又過於張牙舞爪,牆角又被狠狠地蹭掉幾大塊。張五感覺廂房搖晃了一下,問趕馬人你們得幫我修複牆壁吧?趕馬人指了指身後。張五看見鄉書記、鄉長和幾個軍人雄赳赳地拐過來,羞愧得趕緊埋下腦袋。書記說老鄉你早。張五說書記早。書記看著傷痕累累的牆角,說你要不要鄉裏派人來幫你修複?張五說不敢。書記說這牆壁快支撐不住了,你得推倒重建,否則哪天砸傷路人就算本鄉的一個事故。張五說好的,問書記馬背上馱的是什麼?書記說你沒看電視嗎?昨晚西昌發射了一顆衛星,馬馱的都是衛星甩下來的外殼。張五啊了一聲,說原來是高科技,怪不得這麼早。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過去。張五的老婆從門裏跑出來,說張五呀張五,你竟敢光著屁股跟領導說話,你把張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張五說領導隻叫我修廂房,並不反對我蹲坑。

自從強行調整了蹲坑時間,張五一天得蹲兩次,早晚各一。晚上是實蹲,清晨是虛蹲。實蹲是為了新陳代謝,虛蹲是為了精神安慰。但很快實蹲不實,它被多年的習慣糾正,虛與實的任務又全都回到了早蹲上。既然不能改習慣,那就下決心改路。張五請示老婆,擬把馱隊蹭得搖搖欲墜的廂房推倒,改為磚砌。老婆同意。他們合抱起一根腿粗的木柱,衝著廂房的牆壁喊一二三。柱子嘭地撞擊牆壁,濺起一團泥塵。他們又喊了兩次一二三,牆壁被柱子連撞兩下,嘩的一聲倒塌,把拐角的路全部堵死。張五把原來那塊指示牌又擺到岔路口,牌上的字改為:“前方施工,請繞道而行。”這次,張五沒有指路,而是讓路過者自由選擇。鮮花家是一條道,劉白條家也是一條道,如果不怕繞甚至王冬與汪冬家也是一條道。其實世上沒有唯一的路,就看你喜歡哪一條。

路人一聽到鮮花家的狗叫,自然不敢走這一條。他們經過目測,發現從張五家後麵的劉白條家經過並不算繞,也就多了100來米距離,上個小坡,下個矮坎,僅多300步左右。於是,人啊馬啊牛啊都在岔路口左轉上行。劉白條是懶覺大王,他被早行人的腳步聲、說話聲和拍門聲弄得很不爽。劉白條還喜歡邀人小賭,以前他偶爾能贏,但自從村路改從他家門口之後,他基本上就和贏告別了。路過的腳步聲常常嚇得他把牌桌上的錢藏進米桶,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把每個途經的人都當成抓賭的警察。劉白條家的房子在村裏倒數第一,窗口沒幾塊完整的玻璃。好奇的路人經常伸頭探望,把他家的爛棉胎、破鍋頭和掉門的衣櫃盡收眼底,並且到處流傳。途經的牛馬踩爛了他家門前沒有硬化的土坪,縱橫交錯的蹄印裏積滿雨水,牛馬的糞便堆疊在蹄印之間,就連他和家人進出都得抬腳找路。每次踩到牛糞,劉白條都氣得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凸。

深夜,劉白條打牌又輸了。他踩著牛糞氣呼呼地來到張五家,質問張五什麼時候能把廂房修好?張五說磚頭都還沒買夠,早著呢。劉白條說你他媽真缺德,竟敢把路堵了,就不怕後代長尾巴。張五說我是堵路嗎?我是修房子。我要是不修房子,鄉領導都不同意。劉白條說你能不能加快點速度?張五說想加快速度就得請人幫忙,請人幫忙就得花錢,要不你把借我的那一千塊錢還了?一講到還錢,劉白條頓時腿軟。他說你這條路一堵,就把麻煩全部轉移到了我家門口。張五說我家門口不就這麼熬過來的嗎?憑什麼我家門口能夠做路,別人家的門口隻能做地毯?都幾十年了,也該輪到你家了。劉白條講不過張五,攏著手回去。但走到半路他又輕輕地折回,把鞋底上的牛糞悄悄地刮到張五家的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