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蓮從S城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了,
安景蓮的脾氣很怪,也許是蘇致遠的前車之鑒在,他喜歡壓製手下的權力,但是他又不喜歡手下解決不了問題,還要請示他,所以這個晚上,注定整個安宅都是忐忑的。
安景蓮站在門口,景茨小心地給他取了大衣,他裏麵穿的是V領的針織衫和襯衫,他還很年輕,身形修長,皮膚白皙。
在安景蓮坐在沙發上喝茶的時候,景茨垂著頭向他彙報了蘇致遠的事:
“安爺,今晚十二點寧澈從城南高速進城,七爺像是察覺點了什麼,連夜帶著那個leon上了去北京的普快……”
安景蓮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蘇致遠走了?”
“走了。”
“啪”地一聲巨響,被安景蓮砸在地上的茶杯炸碎開來,一塊尖銳碎片劃過景茨臉頰,帶出一溜血珠。
景茨像是早已習慣一般,一動不動,像座雕塑。
安景蓮不喜歡打人,他連這點都在模仿蘇七,他父親死得早,母親和蘇二夫人是表姊妹,長兄如父,他是蘇七的影子裏長大的。
“派人去聯係寧澈,邀他早上來我這喝茶。在路上截住七哥,把那個叫leon的做了,別讓七哥知道是我們下的手。做完這些,你自己去刑堂領罰。”安景蓮略有點疲倦地扶住額頭,不急不緩地說道。
景茨道了一聲:“是。”
安宅的仆人都見慣安景蓮喜怒無常的樣子,默默地等在一邊,準備等景茨走了再收拾地毯上的茶杯碎片。安景蓮在家裏不怎麼喜歡穿鞋,他不喜歡別人穿鞋踩他的地毯,更不能容忍別人赤腳踩他的地毯:他很認同蘇七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人更髒的東西了。
寧澈進安宅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安景蓮在自己書房等他。
安景蓮的書房裏很暗,地上鋪的是純白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淹沒腳踝,寧澈那瞬間有點恍惚,他像是回到了以前蘇七還掌權的日子。
但是他畢竟是寧澈,在所有人看出他在恍惚之前,他已經清醒過來。
安景蓮坐在一張花梨木的書桌後麵,看著一本線裝書,他也是深宅裏養出來的少爺,小時候跟著祖父看線裝書看慣了,覺得市麵上流行的硬殼書都麵目可憎,拿著也不舒服。
但是他和蘇七還是不同的,蘇七的頭發像墨一樣黑,臉頰蒼白,眼睛常年半闔著,細長上挑,卻不像狐狸,倒像隻慵懶的貓。他很少走到陽光下,有次寧澈從外麵回來,看見他正在花園裏澆花,穿著寬大的白色練功服,他的手腕從練功服的袖口露出來,瑩瑩的白,帶著隱隱的淡青色。
他簡直像一隻古宅裏的豔鬼。
而安景蓮不同,他聰明外露,一雙眼睛狐狸一樣,他打量著寧澈,忽然笑了起來。
“聽說你在追捕七哥?”
他們都不像道上一樣叫寧澈“寧爺”,他們,是指幾個老勢力掌權的大家族,其中就包括了安景蓮。他們甚至堂而皇之地庇佑蘇七,在他們眼裏,寧澈永遠是一個天橋下撿來的野種,咬了主人的惡犬。
寧澈已經習慣了。
大概蘇七手下走出來的人,忍耐力比正常人都要強上十倍。
“這是S城內部的事,還是不勞安爺費心了。寧澈這次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東西,這尊玉觀音,是我前年從高僧那裏請來的,算是一點補償。希望安爺不要怪罪寧澈誤闖了安爺的地盤。”
寧澈這話一說,安景蓮幾乎沒了退路。
他信佛,這尊觀音不能不請回去,寧澈說是“誤闖”,安景蓮也不能主動說蘇七原來藏在自己這裏,讓寧澈看自己麵子,不要追捕了。
看著眼前這個叫寧澈的男人,安景蓮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蘇七會折在他手裏。
寧澈走後,安景蓮寫了幾行字,交給一個得力的手下。
“給景茨去個電話,告訴他,追上七哥就不用帶回來了,告訴七哥這個地址,讓他自己去。”
不管寧澈追殺蘇七是為了蘇七手上那筆錢,還是為了蘇七的命,他安景蓮都已經沒有插手的權力。
他不是阮明智,他也隻能為蘇七做到這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