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元這個名字,和蘇七的祖父,蘇鷙的父親,是排在同一輩的。
當年的混亂時代,叱吒一方的蘇家也曾沒落過,如今的基業,都是蘇七的祖父和被稱為“黎爺爺”的黎景元,一點點打拚出來的,兩個是結拜兄弟,黎景元是南方人,性格耿直,最講義氣。當年蘇七的祖父猝逝,蘇鷙才十歲,傳言紛紛,都說黎景元想要造反,侵吞孤兒寡母的幫派。人心惶惶,偌大一份幫派,眼看著要分崩離析,昔日對手都在虎視眈眈。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黎景元要造反的時候,黎景元卻找了個日子,召集了所有兄弟,和蘇鷙母子約在當年的蘇家花廳——也就是現在的老宅正廳,當著所有元老麵前,砍下自己一根手指,獨身退出,不帶走蘇家一草一木。
外人都當黎景元是個傳說,事實上,隻有蘇家人知道,黎景元的事跡,是真的。
不僅是真的,而且,黎景元到現在還活著。
當年花廳會,其實是逼出來的。不過是黎景元的手下有幾個強勢的,起了點“陳橋兵變”的心思,彈壓不住,眼看著就要私自行動,黎景元為了不辜負結拜兄弟,就聯合幾個元老,施了這個苦肉計。
花廳會之後,黎景元隱居,外人都傳,他其實還藏在蘇家。
其實他藏到了海上。
他也不是孤身一人走的,而是帶走了蘇家一部分財產勢力,在海上買了個小島,當土皇帝。他是真正的元老,又是蘇淵的結拜兄弟,要是晚景太淒慘,蘇淵在地下都會氣得跳起來。
蘇七小時候,曾經跟著父親來過這裏一次,那年正好是黎景元五十大壽,那年蘇七也才十一歲,轉眼二十年就過去了。
那時,蘇鷙曾經在黎景元的壽筵上,開口說過一句玩笑話:“黎叔是為蘇家鎮守著海上疆域啊……”
黎景元沉下臉來,說:“話別說得太滿,當年五哥在的時候,就說了,凡事要留一條後路,鷙哥兒用不上我老頭子這條退路,未必你的後人也用不上?”
一語成讖。
不過短短二十年,蘇鷙的後人,就淪落到海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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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來接應的人,是兩個裸著上身,穿著沙灘短褲劃著船來的漁民,一臉好奇地打量蘇七。
蘇七骨子裏傲得很,逃了一年,什麼目光沒見識過,早就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功夫了。
他帶著大狗和被綁成粽子樣的皇甫,坐著小船駛向海灘,海水湛藍,銀白沙灘上生長著大顆的椰子樹,早有黎景元的手下在那等著,一色的島民打扮,裸著上身,穿沙灘褲,扛著槍,曬得黑黑的,海盜一樣。
領頭的是個猴子一樣又瘦又結實的少年,看見蘇七,愣了一下,又笑起來,露出兩排大白牙:“爺爺在島上等你們!”
蘇七正準備說話,聽得背後一聲巨響,海麵上騰起一團火焰雲。
他把從皇甫那裏壓榨過來的遊艇和駕駛員都留給了黎景元接應的人,誰知道一轉眼就被炸了。
“是爺爺要炸掉的,”少年熱情地給蘇七解釋:“爺爺不喜歡這些東西。”
那你爺爺喜歡什麼,木船嗎?
蘇七嫌棄地瞥了一眼那些扛著槍的手下,那些手下也不怕他,一個個咧開嘴對他笑,蘇七皺了皺眉頭,把他們劃分進原始人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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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七他們上岸的沙灘還算平坦,其實整個島地麵上大都是岩石,南麵降雨充沛些,種了不少椰子樹芭蕉樹,植被茂盛,蘇七帶著大狗,跟著那少年一路往上爬,爬得高了,整個島的輪廓都清晰起來,沒見著什麼像樣的建築,全是當地的船形茅屋。
蘇七隻覺得自己踏入了原始人領地,到處都是一片片香蕉樹,棕櫚樹,一個手下不知道從地上抓起什麼東西,好像是一條蛇,看見蘇七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把蛇放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爬上一塊巨大岩石,站在上麵可以俯瞰整個島嶼,整個島其實是狹長的長條形,中間是鐵絲網隔開,他們走的是南麵,從最高點往下看,香蕉林,棕櫚林,井然有序,皇甫被綁得粽子一樣,竟然還有閑心看風景,吹了聲口哨。
那猴子樣的少年驚喜地看著你:“你也覺得這島不錯吧,是我爺爺親自規劃的……”
蘇七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很是不爽,於是狠踹了皇甫一腳,催他走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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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岩石,再走個下坡,一路下去,遠遠看見一排船型茅屋,少年指著最大的那個給蘇七看:“那個就是爺爺住的屋子了。”
沙灘上人不多,放著很多木船,幾個當地小孩光著屁股跑來跑去,蘇七走過去,發現有幾個老頭坐在茅屋門口曬太陽,最當中的一個穿得整齊點,也是沙灘短褲,上麵是件短袖襯衫,滿臉皺紋,隻一雙眼睛,還看得出和蘇七爺爺那張合照上的神氣。
“黎爺爺?”蘇七試探地問。
那老頭張開了嘴,露出一口假牙:“小七。”
蘇七連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