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幹一塊濕帕子,換下了額頭上正覆蓋著的。她蒼白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幹枯的嘴唇翹起了些許白白的皮屑。
連禎拿過綠玉鬥,輕飲了一口試了試水溫,接著用棉花沾著溫水暈著她的唇,那細心專注的樣子,就像是在做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想來似乎從沒這般照顧過一個人,想來似乎從沒這般向一個人傾注過這樣深刻的情感。
連禎三歲,長順帝、純和皇後相繼去世,未及承歡膝下。八歲離京,周遊各地,見多了人情冷暖。十六歲回京,雖得馮太後疼愛,但他性格清冷,感情從不輕易外露。
隻有雲錦,惟有雲錦,讓他心痛,讓他壓抑,讓他多慮。
為什麼會心痛?
為了這十年裏她勇敢的追逐;為了她無怨無悔給予的溫暖;為了她的愛竟然深厚到願意折去驕傲,咽下委屈。
為什麼會壓抑?
他是先帝嫡子,他有責任,有理想,有抱負,他不能為了兒女私情而將這一切拋下。他們的身份,注定了他們的未來。
為什麼會多慮?
他到底是有多好,值得她這樣的堅持,這樣的付出。
到底什麼是愛?
原來他以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愛。那些生生世世,不過是話本子編出來糊弄人的。但原來他根本就不懂,愛其實是一顆種子,深深地埋在心裏的某個角落,也許從不知道它在那裏,但其實,它一直都在。隻要環境、溫度適合,種子便會發酵、萌芽、破土而出。
她受傷那時,他正在平城,離京城一百二十裏。一接到消息,抑製不住的心急如焚便直奔公主府。
看到她胸前蘊開的那抹血紅,仿佛藏紅花般淒厲綻放的時候,一瞬間,他覺得世界變得黯然失色,因為心已經灰了。
急急切切,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們,他竟然無法認出他們的麵孔;腳步聲,說話聲,他全然都聽不見。恍恍惚惚,他甚至不能確定,究竟是在夢境中看著虛假的現實,還是在現實中凝望虛幻的夢境。
曾經以為,他的理智,強大到能控製情感。如今看來,竟是錯了。那些一直壓抑著的情愫,原來一旦爆發,會是這樣可怕。
守衛內城門的士兵手握□□,站得筆直。遠遠兩匹棗紅色駿馬奔馳過來。駿馬停在緊閉的城門前,馬上的人擲下一塊銅牌,長約五寸,寬約三寸,一頭綰著紅色瓔珞。
士兵細細一看,是安東王府的令牌,不敢怠慢,忙將令牌交回,轉身跑到城門一側,解開鎖,拉開木栓,用力將一扇城門推開。沒有半刻耽擱,駿馬揚蹄,疾奔而過。
午夜時分,上官天青終於到達陶城公主府。
上官天青,神醫搖光的關門弟子。他身材清瘦,額頭寬,鼻梁挺,嘴唇厚,相貌平平。一身粗布衣裳似乎已經被夜裏的露水潤濕。
不待連禎開口,上官天青邊朝他拱手行禮,邊說道:“王爺,我已從何遠處大略知悉陶城公主的傷勢狀況,天青定當勉力而為。”
連禎與上官天青的情誼早在十年前就結下了。那時的連禎,是一個閑散王爺,上官天青則是遊戲於江湖的一介布衣。
連禎愛慕上官天青經天緯地的過人才華,上官天青則欣賞連禎寵辱不驚的傲然氣度。他們之間的交往,稱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三年前連國與齊國在西北邊境交戰,管城一役,連禎重傷,上官天青策馬狂奔,不眠不休七天七夜,終是把連禎救了回來。在此之後此後,上官天青隨著回朝的軍隊留在了中京城,在兵部謀了一官半職,既是連禎的心腹手下,也是為數不多交心過命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