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才不再爭吵了。會後,大家又吃了一頓酒席,才分頭散去。
在會談快結束時,黃忠浩指揮完了操練,也來參加會談。可是,他卻始終保持沉默,既沒有提出什麼困難和問題,對起義之事也沒有發表一句意見。散會後,林圭想起這情形,心頭有些懷疑,但是,他轉念一想,人家是讀舊書出來的人,又當過書院山長,自然矜持一些,這是可以理解的,便不再去想這件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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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夜晚,漢口英租界寶順裏自立軍樓上燈燭輝煌,正在開香堂,用洪門的話講,就是富有山、天下水、萬國香辦會樹義堂。
哥老會中本有內八堂、外八堂之分。內八堂有正副龍頭、總堂、座堂、陪堂、盟堂、禮堂、管車、值堂、刑堂、盟證、香長等;外八堂也有心腹大爺、聖賢二爺、當家三爺、紅旗五爺、光口六爺、避風八爺、大滿九爺、麼滿滿爺等名目。如這次到會主持香堂的富有山正龍頭張耀庭,便是湖南長沙人,長於文學,極善交遊,在會黨中就很有點兒名氣。盟證張堯卿也是湖南會黨的主要骨幹分子。總堂狄平,又名狄平子,是洋行買辦,負責自立軍的財務。另一總堂辜人傑,又名辜鴻恩,乃是張之洞武功全軍的軍官,被唐才常委任為自立軍長江五省水師統領,會中人都戲稱他為五省欽差大人。
這些人都是長江流域各省會黨的領袖,每個人手下都有數萬以至數十萬弟兄,在江湖上是很吃得開的。唐才常、林圭等欲成大事,推翻專製,促進共和,而又苦於沒有更多具有新思想的人才為骨幹;廣大民眾,思想閉塞,一時也找不到那麼多革命者,組成起義大軍。因此,他們便轉向哥老會,想利用這種龐大而又複雜鬆散的會黨組織,作為他們武裝起義的基本群眾。恰好是在同一時期,北方的守舊勢力妄圖利用義和團,以延長專製政體的壽命,而南方的維新之徒和革命黨人又想利用哥老會黨以促進共和製的誕生。這實在是近代曆史上一個有趣而又十分矛盾的偶合現象,而他們也都同樣以失敗而告終,宣告了用愚昧落後冒充進步,用暴力亂民代替真正民主政治的破產。
開香堂,這是一種隆重而又奇異的儀式。
寶順裏門口,早有大滿、麼滿等年輕袍哥們把守。他們歪戴著帽兒、紡綢短褂下麵露出紅綠汗巾腰帶兒,口裏叼著煙卷兒,半卷著袖口兒,攔在裏弄口,盤查進出的人們。大凡不是自己人,口袋裏沒有富有票的空子,一個也不準入內。
自立軍總部的小洋樓內就更熱鬧了。樓上樓下擠滿了來自各省的、講著各種方言的哥老會弟兄,有的長衫馬褂,有的西裝革履,也有穿短衫紮腳褲的江湖打扮,一個個頭上都插著野雞毛。開堂時,大家都脫去一隻鞋襪,一邊穿靴、一邊赤腳,按各省、各山頭和各自的身份地位自動排隊,魚貫入堂。
香堂內點著七八對紅燭,燒著盤香、信香、檀香,香煙縹緲,燈燭雪亮,每個人臉上都顯出一種莊嚴的、神秘的、虔誠的神態,連咳嗽也沒有一聲。香堂正中的神案旁,站著張耀庭、唐才常、林圭等人。大家都屏息肅立,靜默無聲。
開始,由張耀庭領頭,手舞足蹈,念念有詞,講了許多幫話,進行了一連串古怪的儀式;然後將一隻雄雞砍去腦殼,滴血砍香,進行盟誓。接著,又由唐才常給新入會的弟兄們頒發富有票和入會憑單。
當唐才常念到入會會員某某某時,入會的人員便高聲自報姓名,然後又同聲背誦入會口號。
最後,又通過了林圭親自起草的《告全國民眾書》《通告各友邦書》等文告,整個儀式才算完畢。
大家都分散去歇息,等著吃堂酒。
唐才常、林圭等自立軍主要領袖和骨幹人物則退入密室,進一步密商起義的計劃。
進入密室後,唐才常首先詢問了湖北各州縣起義前的準備情況。
宜昌、天門、新堤、武穴、蒲圻等各地會黨首領都說:“準備工作已經就緒,二十六七日完全可以帶人進城,參加起義。”
湖北武備學堂的學員孫武、鈕永建、艾忠琦等也都說:“武昌防營中的炮口,已經對準了總督府,隻等一聲令下,就可以炮轟總督衙門,占領武昌全城。”
林圭也把他到漢陽鸚鵡洲閱兵的情況講給大家聽。聽說有五六千官兵參加了自立軍的閱兵式,大家都感到十分高興,勁頭也就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