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3 / 3)

因此,他一個人坐在書房中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把總督府的文案叫來,親自口授,要他擬出兩封電報稿,一封給日本東京錢念劬:

震電悉。鄂省需兵需械,專為彈壓土匪,保護地方。將來設或京城難支,董軍係西兵,拳首係陝人李來中,董及各匪必然西潰,擁眾橫行。鄂若無重兵,憑何抵禦?且直隸省南數府,土匪廿餘萬,到處殺掠,荼毒良民。現救兵北上,係奉旨赴京,未言何用,各省皆有,鄙意以扈聖駕為主。假如外省若不遵旨,則朝廷不令在鄂矣,何從保全東南乎?此理甚明。藥事商辦在宣戰以前,務望婉商,仍照前議準運,總須二三萬磅。大倉組內山亦允辦藥及鋼銅等物,並望許之。槍事相同,並詢確音。速複。元。

一封拍給兩江總督劉坤一、大理寺少卿盛宣懷、上海道台餘聯沅三人:

六月初八日申報,力保安全一條內有“惟各國亦須遣兵北上剿匪”一語,萬分可駭,豈非各督撫請洋人攻京城耶?照會內並無此語,顯係報館添捏,務乞速令更正,要緊要緊!又六月初七日《中外日報》傳諭報館一條,亦謂“東南各督撫等亦同心抗阻”雲雲。抗阻兩字萬萬不可,亦須更正,以免訛傳。祈即複。元。

文案擬好後,他又親自校看了兩遍,才簽發了。黃忠浩進來時,他餘怒方消,正在吃下人送來的冰糖湘蓮,見了黃忠浩也不起身,隻是點頭微笑了一下,示意讓坐。家員敬過茶煙後,退下去了,黃忠浩才捧出一包上等關東人參放到張之洞身旁的茶幾上,賠笑道:“最近卑職營中,有個關東客商前來探親,帶來了一點最上等的吉林人參,貨是極好的。卑職想到,製軍大人政務倥傯,日夜辛勞,最用得著這種東西,以提神滋補,延年益壽,功力無窮,便弄了點來,孝敬製軍大人,請製軍大人笑納。”

張之洞撚著須尖兒微微一笑道:“你我知己,常來常往,還用得著這樣客氣麼?我是火體,平常都不用這些燥性之物的,隻是每年進九之後,才酌用一些。”

黃忠浩又賠笑道:“卑職精選的這幾支人參,都是很少亢燥之性的。從它的紋、須、蘆、度四個字來看,這幾支參年歲都很久遠,兩條腿又一樣長短、一樣粗細,確是參中的無上佳品。俗話說,‘七兩為參,八兩為寶。’卑職都曾仔細稱過,每支恰是八兩,不少錢厘,其中還有一支,足有八兩三錢,就更珍貴了。大人不信,一用便明白的,確是功力不小。”

張之洞又微微一笑道:“這樣說來,那就更難為你費心了。”說完,他也並不打開來看,便要他的親隨丫姑爺張威虎,拿著那包人參,送往內房去了。

張之洞吃了一調羹湘蓮,稱著黃忠浩的字號,問道:“毅翁久不過江,近來又有什麼詩文新作麼?”

黃忠浩道:“近來北方吃緊,國事危急,也就無心動筆了。每月隻把製軍大人的宏論《勸學篇》拿來研讀,越讀越覺得大人所述全都是經世之文,救時良藥,是很有教益的。有些名言,卑職已能成誦,如大人說:‘今欲強中國存中學,則不得不講西學,然不先以中學固其根底,端其識趣,則強者為亂首,弱者為人奴,其禍更烈於不通西學者矣。近日英國洋文報譏中國不肯變法自強,以為專信孔教之弊,此大誤也。彼所翻譯四書五經皆俗儒村師解釋之理,固不知孔教為何事,無責焉耳。孔門之學,博文而約禮,溫故而知新,參天而盡物;孔門之政,尊尊而親親,先富而後教,有文而備武,因時而製宜,豈迂陋無用之老儒,如盜蹠所譏、墨翟所非者哉?今日學者,必先通我中國之學術文章,然後擇西學之可以補吾闕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疾者取之,斯有益而無害矣!’卑職覺得,香帥此論確為千古不易之至理恒言,如能照製軍大人所述,興學、變法,循序而進,國家又何愁不昌盛呢?”

張之洞聽到黃忠浩如此恭維他的著述,心中自然痛快,微微一笑,岔開話題道:“毅翁過獎了,我那些也不過都是老生常談罷了,何足掛齒。毅翁營中,來往人多,不知近來又有什麼新聞沒有?”

黃忠浩聽了,才轉入正題,從內衣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富有票,神秘地送到張之洞麵前道:“製軍大人請看這個。”

張之洞是見過富有票的,接過來,瞟了一眼,便放在幾上,卻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