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整整一天的激戰,日軍傷亡了二百餘人,俄軍傷亡一百三十餘人,美軍傷亡四十人,法軍傷亡九人,英軍傷亡六人,到晚間,八國聯軍才占領了整個北京。而北京的義和團和其他愛國軍民們,卻仍然在作著最後的抗爭。他們躲在窗口,用步槍射擊入侵的敵人,放火燒掉敵人的住處。整整一夜,北京城內到處都有槍聲和火光。絕望的人們最後隻有用肉搏、暗殺和縱火來對付武裝的侵略者,燒掉一切,同歸於盡,留給敵人的是一堆堆瓦礫和一灘灘碧血!
聯軍進駐北京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懲辦清廷各守舊大臣。載漪、剛毅都逃走了。戶部尚書啟秀,昏庸愚昧,曾保薦五台山和尚普靜,說他能呼風喚雨,調動天兵天將,命普靜率兵攻打西什庫教堂,並指示他的兄弟、江蘇巡撫妄圖殺害退隱在鄉的翁同龢。聯軍進城後,他當天就被日軍捉住,命他每日挑糞喂馬。他不堪勞累和羞辱,隻得懸梁而死。刑部尚書崇綺,一貫安富尊榮,過著紙醉金迷的貴人生活。聯軍抓住他後,因他大腹便便,便每天令人牽著他的辮子,趕著他在皇城內遊街示眾,好像溜馬一樣,名之為散食,任人辱笑。怡王被執後,先命他馱死屍,後來又命他為聯軍官兵洗衣。戶部尚書徐,被抓住後,褫盡衣褲,赤身受拷打。其他王公大臣,遭受淩辱的也不計其數,最痛苦的還是那些大臣妻女。北京城破後,直隸總督裕祿的七個女兒和許多王公大臣的妻女,都被送到表背胡同,列屋而居,作為官妓,任憑八國聯軍官兵奸宿。昔日的金枝玉葉,霎時間成了路柳殘花,任人蹂躪!所有那些用自己的專橫、愚昧、貪婪和權勢給國家和民族帶來了不幸的人們,現在都受到了報複,在列強的鐵蹄下,忍受著巨大的羞辱與懲罰!
恰好兩個年頭,就在當年八月戊戌六君子噴灑鮮血的地方,現在又在流血了。殺人者被屠殺。
庚子八月,古老的北京城再一次蒙上了永遠洗涮不掉的曆史恥辱,同時,也沾滿了肮髒的血腥與汙濁!
127
北京陷落已經有三天了。
天空仍然像過去一樣晴朗。藍天,白雲,秋日的北京天氣,顯得格外明麗。
紫禁城內的九重宮闕,也仍然像過去一樣莊嚴巍峨,金碧輝煌,隻是天安門前卻樹起了英、美、日、俄、法、意、德、奧各國的國旗,和滿城白旗交相輝映。
山河依舊,然而整個都城卻已經麵貌全非,就好像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一樣,空洞、淒涼、死氣沉沉。
正陽門外、大柵欄一帶仍然是一片瓦礫。全城處處也都有著劫後的餘燼,斷瓦殘垣,滿目瘡痍,不堪目睹。
這一天。寶珠閑著無事,便抱了一麵琵琶到大柵欄來找秦萍。秦萍正在一間臨時搭就的木屋小鋪麵中坐著發悶。京城淪陷了,皇室逃亡了,達官貴人們也都在劫難中掙紮。靴鞋業失去了雇主,生意毫無,碾玉工人們也都失去了依靠,隻能蜷縮在饑餓線上忍受煎熬。秦萍正閑著發愁,忽然看見了寶珠,自然十分高興,忙讓寶珠入店請坐。
寶珠坐下後,放下琵琶,問道:“近來生意怎樣?”
秦萍苦笑道:“餬口罷了,這樣的日子還能怎麼著?你近來身子也還好吧?”
寶珠也苦笑道:“都是一樣,班子都散了,每天隻不過是混混日子罷了。”
停了一會兒,寶珠又問:“芹兒有消息嗎?”
秦萍搖搖頭道:“前半月,還來過一信,說是已經到了上海,在裱畫店做事,也見到了英子哥等,後來就沒有信兒了。不過,他們倒好了,哪像我們,在這裏眼睜睜地嚐這種亡國奴的滋味!”
寶珠滿腹心思地點了點頭。他們又默然了。
經過這數月來兵荒馬亂和戰火的折磨,他們兩個人都消瘦、憔悴多了。秦萍還是那麼憨厚,寶珠還是那麼俊秀。但是他們的臉色卻都那麼蒼白,就好像久病的病人一樣,失去了紅潤的血色。他們的衣衫也都破舊肮髒了。一個生活在異國侵略者占領下的有血性的人,又哪裏還有心思去留意衣著啊!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還是寶珠先開了口:“你知道,八月初六日快到了嗎?”
秦萍點點頭說:“是的,八月初六日快到了。”
寶珠說:“我們是否去祭奠一下七先生,就算是撮土為香,也可以表表我們的心意啊!”
秦萍道:“香燭錢紙,我這兒倒還有一點,隻是到處都有洋兵,又到哪兒去祭奠好呢?”
寶珠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們到陶然亭去,七先生生前是常到那兒去的,好久沒有到那兒去了,乘此機會,咱倆去散散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