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也是大難臨頭了,一到西安,就被關進了牢房。
這一天,因八國聯軍等著慈禧懲辦禍首的回信,慈禧太後特命新任陝西巡撫岑春煊親自持詔到獄中來逼趙舒翹自盡。
趙舒翹一貫養尊處優,留意滋補,身體是特別健實的。他又是個特別怕死的人,聽了太後的手詔,頓時嚇得昏迷過去。當獄卒扶著他叩頭謝恩後,要他自己選擇死法時,他已經哭得淚人兒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獄卒把他抬到囚床上去,開始給他灌了一粒金錠。人們說:吞金是最易死的。但這一次在這個肥胖的人物身上,卻失去了它的效驗。趙舒翹不但沒有死,還哭叫著心裏燥,要吃銀耳燕窩湯解渴。獄卒都看在他是刑部尚書,主管大臣的麵上,死前照顧情麵,也就給他喝了銀耳燕窩湯,然後又讓他服洋藥。獄卒們有經驗,都說服洋藥是很容易致命的。可是,這次仍不靈驗。趙舒翹吞了洋藥後,發作了一陣,在囚床上掙紮了幾下,又平靜下來了,並且還要獄卒給他吃人參。岑春煊坐在一旁,等著按時複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命人把老獄卒叫來,讓他們獻策。幾個白發老獄卒,商量了很久,才想出了一條妙計,用桑皮紙浸燒酒,封住趙舒翹的口鼻,又用幾個壯漢捉住趙的手腳,不讓他動彈。如此這般,趙舒翹這位一品大臣被憋得口目流血,遍身烏紫,吼哮了一陣,才逐漸斷氣,結果了性命。
當岑春煊和內務府大臣們分頭帶著載勳、英年、趙舒翹等已經被賜自盡,剛毅也已病故的消息,來向慈禧複命時,她剛從驪山華清池回來,坐在唐朝故宮的沉香亭內納悶。驪山的風光,滑膩的溫泉水,都未能減輕她內心的痛苦。回鑾時,路過馬嵬坡,她曾停輿看了看楊貴妃的墳墓。那塋台荒蕪、斷碑殘碣的淒涼景象,更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她又坐在沉香亭裏。附近不遠處就是花萼樓。她不知道這些亭台樓閣究竟是當年唐玄宗對名花,賞妃子,召李白寫下清平調三章的遺跡,還是後人的附會?但楊玉環在這裏生活過,這卻是千真萬確的。把這沉香亭、華清池同馬嵬坡聯係起來,在她的頭腦中便喚起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驚的聯想。她當然不是楊玉環。她三次垂簾,培育了兩個皇帝,執掌朝政近四十年,這一點,是遠遠超過那位古人的。但是,她們都是貴妃出身,而且她們又都是京都被人家攻破後,被迫倉皇逃亡的。回憶當年的曆史,和自己今天的處境,有些地方是多麼的相似啊!當她想到馬嵬坡六軍不前的景象時,全身都戰慄起來,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她知道,正如當年安祿山打進長安,唐玄宗被迫西幸時,人們都痛恨誤國的楊貴妃和楊國忠兄妹一樣,今天,許多臣民也都是很痛恨她和載勳、載漪、載瀾等兄弟的。特別是八國聯軍和全國維新人士都把她當作罪魁禍首。所不同的隻不過是光緒帝不是唐玄宗,而自己也不是楊玉環,權柄在自己手裏,無人敢處決她罷了。
聯軍剛打進北京時,她是很害怕的。她生怕發生馬嵬坡似的兵變,被亂兵殺死。她也害怕聯軍堅決追究她的罪責,強迫眾大臣廢黜她或殺掉她。從北京到西安,一路行來,她始終是提心吊膽。她可以割地,可以賠款,可以忍受一切苛刻的條約和屈辱,但是她決不願絲毫放棄自己的權位。但是,八國聯軍肯不肯放過她呢?全國臣民願不願饒恕她呢?她還能夠重返北京,再掌大權嗎?她感到這些都是很渺茫的,沒有把握的。
憂慮成疾。這些天來,她也染上了一種忡怔之症。
當岑春煊被李蓮英領進來,跪在沉香亭欄杆外,向她回複載勳、趙舒翹、英年等自盡的情況時,她正皺著眉頭在喝一碗太醫院送來的很苦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