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炳麟卻又從另一個方麵反對唐才常等人的行動。他認為他們太保守。他因為唐才常起草的中國國會會章中有這樣一句話:“合海內仁人誌士,共講忠君救國之實,”不合他的宗旨,缺乏革命精神,便憤然離去,與唐才常等絕交並且一刀剪掉了辮子,表示他堅決反對清王朝統治和君主製的決心。
老一輩人分裂了,青年人們卻要繼續前進。羅英等是普通職工,不太為人所知,在上海尚能安身。所以羅英、繼揚等都決定繼續留在上海,積蓄力量,等待時機,以求繼承譚嗣同、唐才常等師友的遺誌,完成新國之大業。可是,蔡鍔卻已經暴露,無法再在上海存身了。他趕到大通去時,秦鼎彝等人的武裝起義已經失敗,秦鼎彝本人也已經逃往海外去了。他隻好折回上海,同羅英等商議,決心再次去日本,學習軍事。他覺得譚嗣同、唐才常兩位老師,為國為民,披肝瀝膽,不圖名利,不求富貴,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高風亮節是很可欽敬的。他們之所以失敗,主要是由於手中沒有兵力,因此為人所算。壯誌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總結了前人的經驗,他決定再到日本去,入士官學校學習,一定要掌握現代軍事技術,將來回國才能成就大事,真正實現維新的理想。
明天,他又要再次離開親愛的祖國了。
蔡鍔在離國的前夜,特地把他最親愛的密友羅英邀到自己的秘密住處來作長夜之談。
原來在長沙時務學堂學習時的親密師友,如今都風流雲散,死的死了,逃亡的逃亡了,眼前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親友零落,異地飄零,壯懷未酬,前途難料,加上生別就在眼前,後會不知何期,他們的心情是很悲涼的。
他們並肩倚在一座高樓亭子間的小窗前,一邊眺望著黃浦江那邊外灘一帶雄偉壯麗的夜景,一邊漫無邊際地交談著。
上海外灘的夜色,正在他們眼前眩示著現代都市的魅力。高大、雄偉、堅固而又呈現出各種建築形式之美的西式樓房,既像一座座水泥鑄就的山岩,又像一艘艘鼓輪夜航的巨艦,莊嚴而又美麗。無數的、各種色彩的、閃爍不定的燈光,就像數不清的鑽石、水晶或其他各種各樣的珍寶,鑲嵌在每一條走廊或每一個窗口,彙聚成一種神奇的珍寶的山巒和燈光的海洋,並且在遼闊的夜空中騰起一片橘紅色的光焰。
在八國聯軍攻占北京期間,奉調到上海來防守黃浦江各港口的幾艘太湖水師炮船,正在黃浦江麵巡邏,攪得滿江倒映的紅綠燈影,猶如千萬條金蛇一般亂竄。
蔡鍔望著江中遠去的炮艇,出了一會兒神,問羅英道:“英子,你還記得我們在嶽麓山上的情景嗎?”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我記得,你上次也曾問過我,那情景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有七爺、卓如先生,還有悟庵、力山、醉六幾個人,我們不是一起遊過湘江的麼?隻可惜七爺……”羅英聲音哽咽,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蔡鍔歎息了一聲,說道:“是的,七爺離開我們了。佛塵師和悟庵也太早地去世了。但是他們的事業我們會繼承起來的。他們的理想也一定會實現的。你還記得我當時說過為什麼要改名的意思嗎?”
羅英沉默地點了點頭。
蔡鍔繼續說道:“從現在起,我就要真的變成一把劍了,一把刺向敵人的劍。從這次八國聯軍的戰報來看,日本軍隊是最會打仗的。因此,我這次去日本,一定要深入地研究他們的軍事,把他們的經驗學到手。回國後,不打倒榮祿、袁世凱、張之洞這些國賊祿蠹,建設民主自由之新國家,為譚、唐二位老師和死難諸同學好友報仇,我決不會罷休!”
羅英道:“你的誌向當然是好的,隻是如今國內的維新力量都被撲滅了,國外孫文、康、梁等先生和海外的革命勢力又鞭長莫及,屢次受挫,國家的情況弄成了這種樣子。人家日本變法維新都成功了,惟獨我們卻老是失敗。這樣艱難,今後前途到底怎樣,實在令人有點擔心。”
蔡鍔聽了,把手扶到羅英肩頭,親切地勸說道:“你不要悲觀。現在革新運動雖然暫時轉入了低潮,但是世界潮流還是在往前進的。八股已廢,學校已興,人才將會輩出。七爺、佛塵師去世了,還有我們;我們死去後,也還有後來的人。而且將來的一代一定會比我們更強,中國的這棵封建老樹雖然根深蒂固,但是隻要我們革新的力量,民主的力量,像雷電一樣不斷地向它頭上轟劈,像暴風雨一樣不斷地向它衝擊,一次又一次,它總有被推倒的一天,推倒了它,我們國家也就光明了,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