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等待日出
俄羅斯富翁本來隻打算在這個鬼地方待上幾個月,結果因為看上了一個漂亮至極的同性,居然任自己在這裏待了足足兩年。他來非洲到底隻是為了找樂子,沒打算把命也賠上,更何況,似乎如何也沒可能打動這位眼裏永遠隻有一個男人的美人兒。受了嚴重的腿傷之後,他最終選擇在臨近子夜的時候跑來向自己的美人兒告別。
即使是夜晚依然讓人覺得熱得夠嗆,好在戰爭暫時地結束了。兩個人都在,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不過是在屋頂上。俄羅斯人努了努嘴,如何也不明白這倆中國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異想天開的念頭。
梯子架於一旁,那個坐著的男人用目光示意對方:你也可以上來。
伊萬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盡可能不弄出任何聲響——因為殷之純把頭枕在遲儻懷裏,似乎已經睡著了。如果戀人不在身邊,他可以整宿整宿地睜著眼睛,但如果戀人在目光能夠觸及的範圍內,他則倒頭便睡,全然不會感到恐懼、擔憂和迷茫。
月光明亮極了,簡直像一盞探照燈。軍裝的袖子隨意地挽起,露出槍傷收口結疤的臂肘,令人稱歎的是,殷之純的臉龐竟發出比月光更晃人眼眸的光亮。他闔著睫毛很長的眼睛,唇角帶著一絲柔軟的笑意,一動不動,似乎也沒有呼吸,仿佛已在這麼美好的夜晚、這麼明亮的月光下死去一樣。
這個男人就像一些神話裏才會有的那種美人,傾國傾城,不戰而屈人之兵。
遲儻衝已經坐到身旁的俄羅斯人微一笑說,“先告訴我你來找他有什麼事,我再決定要不要叫醒他。”
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後把剩下的全部遞給遲儻。伊萬點著自己手裏的煙,在飄漾而起的一縷灰白煙霧裏告訴對方自己的決定,“我決定回俄羅斯了。夜色會遮掩我眼裏的淚花,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來向你們告別。”
兩個男人在霎然而至的沉默裏對視了片刻,隨即他俯下身,輕輕拍著他的臉頰說,“嘿,怪胎,馬上就要日出了!”
戀人的一聲輕喚比什麼都管用,殷之純果然醒了。坐起身看了看當空的月亮,毫不客氣地往遲儻的肩頭砸去一拳,“‘馬上’的意思不是指‘五個小時後’。”
“我的雙腳一旦離開這塊大陸,一定不會再有勇氣踏回來。”伊萬斂起所有的玩笑神色,極為認真而嚴肅地對身前的兩個男人說,“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俄羅斯,那裏沒有饑餓、瘟疫和戰爭。”
“戰爭隻是另一種形式的拳擊。”一番牛唇不對馬嘴的胡謅,男人挑高嵌有一道深長傷疤的右眼眉毛,似乎還很得意,“而我和我的妹妹打小就顛沛流離相依為命,一次又一次地使用拳頭保護她免受街頭混混的騷擾,所以深諳此道。”
“可是……”
“我們現在很快樂,找不到終止這種生活的理由。”遲儻解釋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如同驅車盤山路,誰也不會在曆經艱辛的登頂之後,輕易下山而放棄他們的日出。
“但是,”湊頭靠近那張精致美麗的麵孔,俄羅斯人帶起一個似真似假的笑容說,“隻要你讓我上你一次,我就願意永遠留下來。”
結果兩個男人默契十足,異口同聲,“再見。”
告別時分,殷之純朝伊萬挪過了眼眸。“我這輩子說過不少的慌,不過最值得糾正的一個,無疑是那句話——你的發型不那麼糟,而且……”目光微微紮人,一種可以名為“友誼”的、略帶促狹的光芒閃爍而過,昭然若揭又不易捕捉,就像很難徒手捉住一隻釀蜜的蜂。他笑了笑說,“你這家夥還有那麼點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