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不知道到哪裏找古菜花,沒有人知道古菜花去了哪裏。李富貴一趟趟往古家村跑,古菜花的母親說古菜花沒有跟她聯係過,古菜花母親甚至手指戳到李富貴的鼻梁,她說我女兒好好的被你娶走,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李富貴答不上來。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他也一直在想,想不明白。不過他不相信古菜花母親的話,古菜花不跟他聯係,古菜花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可古菜花一定會跟她母親聯係的。自己的母親,古菜花怎麼會不聯係?
唱了一首歌,成了李富貴的妻子,古菜花笑嘻嘻地說自己被李富貴騙了。李富貴說誰騙誰了?我走我的路,你摘你的花,可是你卻偏要在我路過時唱歌,唱得又那麼好聽,聲音又脆又甜,這就不能怪我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古菜花的樣子比茉莉花還誘人。李富貴那天就不走了,他進入古家村,找人打聽,打聽那個唱歌的女孩。三天後媒人登上古菜花家,手中拿著李富貴的照片。古菜花仔細打量照片中穿西裝打領帶的李富貴,聽媒人叨叨說著。古菜花的母親擺手搖頭,很生氣的樣子,說,怎麼能提個桃花村的親?不可能的。媒人問古菜花,古菜花也說,不可能的。媒人走了,李富貴來了。李富貴不是來一次,他平均每天來一次,每次都賴在古家,非見到古菜花不可。古菜花的母親煩了,手叉到腰上大罵,罵桃花村的人不要臉。但古菜花攔住了母親,不知不覺間古菜花臉上多了一些閃爍不定的光澤,最後她看著李富貴,臉突然紅了。她說,好吧,我嫁給你。
李富貴真的沒有逼她,是她自己說好吧,我嫁給你。
古菜花這麼一說,李富貴就馬上回到桃花村,開始蓋新房。時間太緊了,他隻蓋了一層,又寬又大的一層,裏外抹了白灰,亮堂堂的,然後把古菜花娶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鬧洞房的人逼古菜花唱歌,古菜花看看李富貴,李富貴點點頭,古菜花就唱起來了,她的嗓音真好,像廣播喇叭裏傳出來的。做了李富貴妻子的古菜花不再下地,沒有上山,李富貴什麼重活都不讓她做,李富貴把她養在家裏,白白嫩嫩的,一天比一天好看。可是有一天,古菜花卻突然走了。她去了哪裏?不知道。
李富貴是在尚幹鎮遇見許木匠的,尚幹鎮農貿市場門口。那天李富貴買了布料買了毛線肥皂鹽巴味精出來,向人打聽哪裏有木匠。桃花村也有人做木工活,但李富貴嫌他們活太糙,不要他們,他到鎮上來找。人群中馬上有回答,他說我就是木匠,我姓許。
許木匠的手藝的確不錯,鋸起木板又快又直。他先把新砍下的杉木鋸了,一片片整齊地靠到牆頭,然後再鋸已經涼幹的老木頭。細密的木屑在陽光下飛舞,像被放大的細菌一樣輕盈飛舞,落了許木匠一身,連睫毛上都沾了一層,這使許木匠身上有一股很特別的清香。在城裏做工是不要手工鋸的,許木匠說,在城裏用電鋸,哪要手工鋸得這麼麻煩。李富貴知道許木匠沒有說謊,他在尚幹鎮看過人家鋸木頭,嘩一下推過去,尖利的聲音馬上響起,隻是眨眼間,一根木頭一分兩半了。許木匠到桃花村,隻做一個衣櫃,他沒有帶來電鋸,隻能用手工,李富貴覺得有點對不起許木匠似的,對他直笑,還讓古菜花弄出很多菜給許木匠吃。
每天三頓之外另加兩餐點心,桃花村人無論請泥工、木工還是裁縫,都是這麼款待的。許木匠自己並沒提出要求,許木匠對吃住一句都沒說什麼,但李富貴還是照桃花村的規矩做了。三頓飯菜反正跟主人一起吃,有肉有酒就是了,講究不多。主要是點心,桃花村人對客人的情意在點心裏才能體現出來。有一種白丸子,其他地方不多見,是用糯米做成的,糯米先和了水,浸泡一夜後,放到石磨裏磨成漿,然後榨幹水份,搓成細長條,掰成指甲大小的一粒粒,再曬幹,又白又嫩,像古菜花一樣又白又嫩。白丸子製作的過程很繁瑣,煮起來更費心:水太涼下鍋了,散成粉狀;水太燙下鍋了,又結成一團夾生了。古菜花第一天就端出白丸子給許木匠吃,許木匠沒推辭,低著頭,一勺接一勺吃得飛快。然後嘴一抹,他說,好吃。古菜花笑笑,回答說,富貴也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