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帝聽了,嚇得麵如土色,魂不附體,連忙招呼貞娥道:“汝的忠心,朕知道了,快快回宮去罷,此話千萬不可再對任何他人說起,以免誤了汝自己的性命!”又命珍妃拿銀子賞她。貞娥卻堅持不要任何賞賜,急忙叩頭辭謝,悄悄地從後門出宮去了。
這裏,光緒帝和珍妃都焦急萬分,相對無語。後來還是珍妃勸道:“事已至此,皇上也不必過於憂慮。榮祿所奏純屬捏造,並無實據,老佛爺自會有明斷的。皇上變法維新,完全是為了社稷和黎民,光明正大,又怕它什麼?隻是榮祿這廝,也實在可惡,倒要提防他一些才好。康有為處境極惡,如再留京,必然賁事,皇上應命他從速離京,到上海去辦報。那兒有外國租界,榮祿等也就奈何他不得了。隻要他在那裏站穩了腳跟,就可以在報章上大聲疾呼,激勵民心,為陛下聲援,有何不好?榮祿調兵之事,皇上也應和軍機四卿,早作商議,想出一個良策來對付才是。”
光緒聽了,連連點頭。珍妃又去叫來那心腹太監,要他去把輪值的軍機章京,秘密召來議事。那太監去後不久,便將輪值的軍機章京楊銳引了進來,叩見皇上。光緒帝心情煩亂,也無暇細說,便親手書寫了一份密詔,要楊銳將腰中衣帶拆開,把那密詔藏入衣帶之內。珍妃又找來針線,親手將衣帶縫好,弄得平平實實,毫無破綻,才讓楊銳立即出宮,去找康有為緊急商議救駕之事。臨行之時,光緒也顧不得君臣之儀了。他雙眼落淚,雙手顫抖,拉著楊銳的手道:“情勢緊矣!巨變轉瞬即至,朕憂心如焚,度日如年,對卿等寄望極深,望卿等火速計議,籌出良策,力挽狂瀾,共濟時艱,千萬不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楊銳也感動得熱淚雙流,叩了頭,急忙從景仁宮出來,走過乾清門時,果然遭到鳥槍營槍兵們的盤查;出西華門時,又受到了神機營兵丁們的盤查,搜索極嚴,連脅下褲中都摸索遍了,幸虧那密詔藏得機巧,才未暴露。直到他出了西華門,上了轎子,定下心來時,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楊銳,字叔嶠,又字鈍叔,乃四川綿竹人氏,家庭豪富,從小愛讀詩書。張之洞督學四川時,愛他聰慧過人,特意將他選拔為受業弟子。光緒十五年,他剛中舉人,就由張之洞推薦,被授為內閣中書,當上了京官。少年得誌,難免不有點恃才傲物,對一班守舊大臣十分不滿。甲午戰後,他也是參加公車上書和強學會、保國會活動的積極分子,為京師蜀學會的領袖,與康有為交往甚密。這人操行敦謹,愛國有誌,隻不過書卷氣太重,缺少實幹之才。譬如這次皇上將密詔交付於他,實在是一件緊急重要之事,關係極大,本應千方百計,立即將它送到康有為手中才好。可他卻沒事人似的,因為出宮時受到一些盤查,精神上有些倦怠,便先回自己寓中休息去了。他心想,國家又未發生戰爭,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過一夜再去找康有為,也沒有什麼問題的。睡了一晚,養足了精神,第二天,他正要去金頂廟找康、梁等計議,偏偏又來了幾起客人拜訪,寒暄應酬,一晃眼就耽誤了老半天時間。吃過午飯,他放下碗筷,坐上快車,就往金頂廟跑。半路上卻又碰到了一位四川老鄉,硬要拖他去吃生日酒。他急得無法,卻又開口不得,隻好去赴宴。吃罷酒宴,已經微醉了,又要觀劇唱和,整整鬧騰了一個通晚,總是脫不了身。就這樣又耽誤了一天。第三天清早起床,他想起密詔之事,十分著急,準備不吃早飯,就到金頂廟去找康有為。誰知他剛剛出門,又碰到軍機來了人,通知他去議事,急得他五內如焚,卻又無計分身。幸好他在半路上碰到了林旭,才算找到了救星。他將林旭喊到自己車廂中來,將皇上密詔暗暗交給林旭,托他馬上到金頂廟去,向康有為、譚嗣同等宣讀密詔,商量對策,挽救危局。這時,離皇上下詔之時,已經是耽誤了整整兩天半的寶貴時間了。
林旭接過皇上密詔,也不敢怠慢,急忙跑到金頂廟來找康、譚。恰好康有為、譚嗣同二人正在康有為的汗漫舫內議事,聽說皇上有衣帶密詔,都很驚異,不知出了什麼大事,急忙跪接詔書,隻見那密詔寫道:
近來朕仰窺皇太後聖意,不願將法盡變,並不欲將此輩老謬昏庸之大臣罷黜而登用英勇通達之人,令其議政,以為恐失人心。雖經朕屢次降旨整飭,並有隨時幾諫之事,但聖意堅定,終恐無濟於事。即如十九日之朱諭,皇太後已以為過重,故不得不徐留之,此近來實在為難之情形也。朕亦豈不知中國積弱不振,至於險危,皆由此輩所誤,但必欲朕一朝痛切降旨,將舊法盡變而盡黜此輩昏庸之人,則朕之權力,實有未足。果使如此,一則朕位且不能保,何況其它?今朕問汝,可有何良策,俾舊法可以漸變,將老謬昏庸之大臣盡行罷黜,而登進英勇通達之人,令其議政,使中國轉危為安,化弱為強,而又不致有拂聖意。爾等與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及諸同誌等妥速籌商,密繕封奏,由軍機大臣代遞,候朕熟思審處,再行辦理。朕實不勝緊急翹盼之至。特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