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當她凝視腰間所係玉飾時,目光才會變得柔軟起來。
秋風起的時候,是另一個狩獵季,貞兒原本不出皇宮,但她卻一定要和我一起去狩獵。
皇妃狩獵本是不合禮儀,然而,隻要是貞兒喜歡的事情,我便從來不會違逆她的意思。
她總是著男裝騎馬跟著我,她的那匹馬是西域良馬,高大而溫馴,四蹄落地無聲。我在前麵奔馳的時候,她便總是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每當我回首時,便可看見她嬌美的容顏。在經過奔馳後,她本來蒼白的麵頰會浮上一層淡淡的紅色,看見她這個模樣,我便不由地失神。我常想,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到底有沒有什麼原因可說呢?
我不知道是否有原因,有的時候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何會喜歡一個比我年長十九歲的女人,即使她看起來再年輕,她畢竟也比我年長十九歲。但我就是喜歡她,喜歡得莫名其妙,沒有來由。
這一年的秋季,母後積極地籌備我的婚事,她說我是皇帝了,需要一個皇後。
對於此事,我並不熱衷,我隻喜歡貞兒一個人,雖然對於皇帝來說,這樣是不正常的,但我卻沒有辦法再喜歡任何人。
不久後,便是我的大婚,皇後吳氏,出身名門,年輕貌美,這些我都不介意,既然大家認為她應該是我的皇後,那麼她便是吧。
然而我卻仍然如此地依戀貞兒,大婚後三日,我立刻便回到了寧貞宮,雖然說這樣作實在使皇後太失麵子,我也明白不該如此,但我就是思念貞兒,隻有三日不見,我便無法抑製對她的思念。
然而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情,卻不得不使我開始正視我對貞兒的感情。
大婚後方七日,退朝的時候,我看見貞兒披散著頭發痛哭,臉上有明顯的被打過的痕跡。我大吃一驚,連忙詢問宮侍發生了什麼事情?宮侍回答說,方才皇後來過,因嫌貴妃禮數減慢,因此令人杖責貴妃。
我不由大怒,連我都舍不得動貞兒一下,她居然敢杖責於她。
我便上前去攬住貞兒,輕聲安慰她。
她看了我一眼,我分明看見了她眼中的那一絲針尖般的恨意,但我卻仍然象往日一樣故作不知。
她說:“以後她作了皇後,我還有什麼安生的日子,我要你休了她。”
我吃了一驚,廢後可是一件大事,何況,我才娶了她七日,如何便能廢後。
我說:“我會責怪於她,隻是廢後似乎太倉促了些。”
貞兒默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她說:“我這裏地方小,皇上還是去皇後那裏吧!”說完了,她便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也不由生氣,平日是我太寵她了,居然這樣無法無天。
我便轉身而去,果然去了皇後處,心想過了幾日,也許她會後悔如此對我。但誰知,一直過了七八日,她仍然冷淡對我,每當我去寧貞宮,她便總是以各種理由避開。時間久了,她仿佛全無所謂,我卻越來越是思念她。
狠下心待要不想,卻偏偏又不能夠。
有的時候,我真想,是不是她在我的身上種了什麼蠱,為何我就是對她念念於懷。
相持了一月之久,她仍然故我,我卻無法忍耐。終於有一日,在寧貞宮裏,我問她,“貞兒,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她瞥了我一眼,“你是皇上,廢不廢後當然是你一句話的事情,我就是要你廢了她。”
我咬了咬牙,“好,我廢她,但廢了她後,母後還會要我再娶一人的。”
她笑了笑,“娶王氏吧,我看她挺不錯的。”
我愣了愣,原來她已經想好了。
好,既然如此,我認輸。我知道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因為皇後責打了貴妃而要廢後,從來未曾聽說過,但我必須得那樣作,隻要是貞兒想的。
我仔細地考慮了很久,才下了一封詔書,說是先帝已替我定了王氏為後,而太監牛玉受了吳氏的賄賂,將本來已經落選的吳氏又送到了太後的麵前。結果現在我發現這個吳氏態度輕薄,禮度率略,不足以母儀天下。
母後聽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不過,我的詔書已經下了,她也沒有辦法。
於是,王氏便匆匆地進了宮,我甚至連立後的大典都沒有舉行。
如今想來,這可能是我與貞兒之間的戰爭中第一次輸給了她。如果我有先見之明,就會知道這樣的事情還會不停地發生下去。
但就算我有先見之明,我又能如何?我還是一樣會輸給她,隻是因為我喜歡她。
一個簡單而無理的原因。
這件事後,我便開始思量我與貞兒的關係,我忽然明白了一點,我的一生好象都要受製在這個比我年長十九歲的女人手裏了。
而我為什麼會落在這個田地,卻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成化二年正月,萬貞兒生下了一個男孩。
這一年,她已經是三十六歲的人了,這麼大的年紀生孩子本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而且還是生的第一胎。
懷孕的時候,她常想,為什麼要讓我懷了他的孩子呢?
但她卻偏偏就懷了他的孩子。
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她總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肚子,也看著肚子裏的孩子,這孩子如果能生下來,卻也未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然而她卻有些猶疑不決,畢竟是自己的孩子。
便這樣下意識地拖下去,十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到了臨盆的時候才驚覺,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