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坐下了,正在快速地取下圍脖,並且打量四周,熟悉身邊的乘客。她的圍脖也是香雲紗的,不是雙褐色,是淡雅的雙藍色,一麵深,一麵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說明她養過變色龍這種寵物。
我不是因為她的雙色藍圍脖樂。她坐著的位子是1號車廂22座,那個座位正好是我的,我花一百塊在售票窗口買的,我站起來之前正是坐在這個位子上。好像她認識這個位子,或者說,她認定這個座位就是她的,現在她坐在那上麵。
“沒關係。”我不想讓她感到窘迫。反正不是在星際列車上。這得感謝地球還能夠承擔人類的任性。“座位很空,你隨便。如果願意,你甚至可以每個空位子輪換著坐一次。”我說。
我拿過自己的提包,去了車廂的另一個地方,找到一排完全空著的位子坐下,從書包裏取出書。大衛?卡特的《蝴蝶與蛾》。這是一本很不錯的書,配有法蘭克?格林納維的攝影照片,多林?金德斯利出版社《自然珍藏圖鑒叢書》中的一本。你要知道那些蝴蝶和蛾有多麼了不起,它們迷住了人類。我隻是有些替蛾抱不平,它們和蝴蝶同屬鱗翅目,卻被人類忽略了幾百萬年,這是不應該的。
我看了半頁書,她過來了,在我對麵坐下,看我。
“放心,沒有人動你的魔瓶。”我放下書,安慰她,“我是說,沒有人會動你那個神奇的包裹。亞運會剛結束,人們還沉浸在親兄弟的美好回憶裏。而且,我們是在‘和諧號’上。”
“您真會開玩笑。”她說,眨了一下眼睛,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我發現她那雙細細的眼睛長得挺有味道。她眯縫著它四處打量的時候,有點兒像困倦的毛色迷人的阿帕盧薩馬的樣子。
“我坐了您的位子。我坐了您的位子,對吧?”她說,“我頭一次坐這趟車,有點兒緊張。您能原諒我嗎?”
“非得這麼認真?”我說。
“嗯。”她看著我認真地說,“我有強迫症,輕微的。你可以把它當成道德潔癖。”
我看著她。她在雙褐色外套中穿著一件雪白的豎領襯衣,寬花邊衣袖罩住半個手掌。衣領有些皺褶,但纖塵不染。看來她沒有撒謊。
“好吧。”我說。有時候我喜歡馬,比如阿帕盧薩這種有著古老斑點的乘馬,它們是一些神秘的家夥,常常做出令人吃驚的事情,也許這應該感謝阿帕盧薩河穀裏那些內茲佩爾塞印第安人。
“您真好。”她說,放鬆下來,把一隻黑漆皮便攜手袋放在身邊的空位子上,再放上那條雙色藍香雲紗圍脖。
“你可以把座位放下去。喏,按鈕在你的右手邊。”我向她建議。對於使用Gucci牌手提袋的女士,這個建議是必要的。“你可以安靜地打個盹,全程行駛一小時十分。我猜你是去廣州。我可以替你看著包裹,如果你放心的話。”
我重新拿起書。但我沒看下去。她沒有采納我的建議,腰身筆直地坐在我對麵,細細的眼睛看著我,咽了一口唾沫。看上去她有點兒緊張。
“您能和我說會兒話嗎?”她說。聽起來不像祈使句,而像要求,“我不知道,也許我的要求有點兒無理。”
我明白,這倒和方式無關,也不是她口渴,她被什麼東西困惑著。她在尋求幫助。我是說,繼續幫助。
我放下書,這次是把書收進書包裏。我先問她是否需要我替她叫一杯咖啡,她需要安靜下來。“和諧號”提供這樣的服務,二十五元一杯,不算貴,味道也湊合。她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