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市民中心二百米(1)(3 / 3)

“和誰?”他下意識地收束起發根,緊張地問。

“還有誰?”她頑皮地問,“你給我找一個,找不出來不依你,我去大街上隨便拉一個。”

“看你拉誰。”他釋然,“已經結過了。”他白了一眼一絲不掛的她,開始往前清算,“床在哪兒?怎麼侍候?隻有這張破床墊。”

這是不允許的。他白她一眼是不允許的。他要清算是不允許的。她向他撲過去。他們就倒到床上——床墊上了。

中午的時候她醒過來。他還睡著,孩子一樣,打著輕微的小鼾。她想不起來,冰箱裏還有多少冰激淩。昨晚他倆隻顧瘋,沒吃飯。她餓了,她把他搖醒。

“你還沒有回答我。”她說。

“什麼?”他睜一下眼又閉上。

“我的問題。”她說。

“什麼問題?”他迷迷糊糊,翻過身去想繼續睡。

“你耍賴。”她不幹了,揪他的耳朵。

“別鬧。”他摟過她,習慣地把手伸進她光著的兩腿間。

她生氣。他說已經結過了。那算什麼結?她給他發了一個郵件,他給她回了一個郵件,他倆都不想等了,那就不等。他從美國飛回來。一瓶紅酒,一輪明月,他們倆,沒有第三個人。

“結婚,我要結婚!我要人們都來參加我的婚禮!”她揪住他亂蓬蓬的頭發,衝著他的耳朵大喊大叫。

這一次他睜開了眼睛,緊張地看她。

他們決定結婚。再結一次。還是他倆。明月留下,一瓶紅酒換成一車,合抱的玫瑰做伴。

去市民中心行政服務大廳谘詢,果然不虛妄,公眾禮儀大廳提供對普通市民的婚慶服務。

“是的,您沒有說錯。” 負責谘詢服務的年輕公務員笑容可掬地說,“和政府的新聞發布會在同一地點。”

“就是說,我們,可以,在政府的禮儀大廳,舉行婚禮?”她驚喜地追問,有點兒喘不過氣。

“您可以像政府新聞發言人一樣當新娘,您的親友可以在1700平方米的大廳中隨意打滾,如果您是深圳公民,您的親友也願意的話,這是你們的權利。”衣著整潔的公務員說。

“您有女友了?真麻煩。下輩子別急著追姑娘。”她對那個年輕的公務員印象太好了,埋怨說,“如果他不要我,我就追你。”

她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不免得意。他們決定好好慶祝一下。

他們去了福華三路的民間瓦罐煨湯坊。他請客,為她點了甜控南瓜百合蓮藕和辣椒苦櫧豆腐,自己點了鹹排鱔魚鴨血湯和蘿卜菜糊。她又要了糯米子糕和西葫蘆雞蛋餅,麵前一大堆,一樣一口往嘴裏塞,剩下的塞進他嘴裏。她覺得既然是慶祝,一定要隆重,比如往死裏糟蹋點什麼。

他對製作精致的傳統小點心沒有什麼意見,隻是為客人們的住處憂心忡忡。他們隻有一間臥室,一間客廳,親戚來了住在哪兒?而且他不喜歡太多的人介入他的生活。他們沒有幫過他什麼。他能成為現在的他,全靠他自己,還有她。他自己的生活,就算親人他也不習慣。

“五星級的,出門有星河麗思卡爾頓,喜來登在福華路大中華國際廣場,不遠是景軒,香格裏拉在益田路,福華一路上有馬可?波羅好日子。”她如數家珍,揶揄他。“咱倆有多少親戚?你二姑不會來,你三叔也不會,他們才舍不得丟下綠色食物跑到這兒來吃二次加工的食品。”

“就算這樣,你家親戚不少,得花多少房費路費。”他皺眉頭。

“沒見過這麼摳門的,你要不掏我自己掏。”她惡狠狠把一隻糖麵芋頭塞進嘴裏。

“好吧。”他縮了縮脖子說。

“什麼好?你掏還是我掏?”她盯住他問。

“先算在我的賬上。”他妥協。

“先是怎麼回事?以後呢,利滾利還你?”她追問。

“算我的,行了吧?”他徹底投降。

“酒店吃不慣,出門有圍龍屋客家食府,不行就元綠回轉壽司。誰叫咱們住在市民中心。”她大方地說,上唇沾著幾顆晶亮的飯粒。

“離市民中心二百米。”他心不在焉地更正,看一眼她的嘴唇。

“親嘴你還隔一層皮呢。兩層。”她不高興他的糾結。他怎麼當上董事的?

吃完飯,埋單。他覺得菜有點兒貴,不過很快就沒那麼心疼了。他想到將要到來的浩浩蕩蕩的親友組團,有點兒悶悶不樂。

他們沿福華路往回走,和一對對衣著款式爭相剽竊的情侶擦肩而過。她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故意吊著身子,拽得他歪著身子。風吹起她的紗巾,撫得他腮幫子癢癢的。一個煙火味十足的男青年挎著電腦包埋頭快速跳下彩色人行道,漂染成金紅色的頭發像一縷剛剛點燃的火炬。一個長發飄然的精致少女站在一間鋥亮的4S店前,目光迷惑,不知在想什麼。他們從少女身邊走過。少女像是剛從西柚香精裏撈出來,身後的落地玻璃窗中停放著三輛勞斯萊斯幻影Phantom。

他們走過風箏廣場,走過中心書城,走過音樂廳,遠遠地看見自家的那兩扇窗子。他們站下了。一架夜航直升機從城市上空飛過。她仰頭看一陣,一時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