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去和尚偷開月下門來禦史自鞫井中案 (2)(1 / 2)

且不說水員外聯了這頭姻事,十分欣悅。且說來生納聘之後,即隨張招討領兵征進,勸張招討申明禁約,不許兵丁騷擾民間。自此大兵所過,秋毫無犯,百姓歡聲載道。連梁山泊投降這班好漢,見他紀律嚴明,亦皆畏服。來生又密獻奇計,教張招討分兵設伏,活捉了賊首方臘,賊兵不日蕩平,奏凱還朝。張招討備奏參謀來法功績,朝廷命下,升張招討為樞密院正使,參謀來法賜進士第,擢為廣東監察禦史。當下來禦史上表謝恩,即告假歸娶,聖旨準了。來禦史拜辭了張樞密,馳驛還鄉,與水員外女兒觀姑成婚。此時來禦史已二十四歲,觀姑已十七歲了。

來禦史成親滿月之後,即起馬往廣東赴任。那時廣東龍門縣有一樁極大冤枉的事情,虧得來禦史赴任替他申冤理枉,因而又弄出一段奇聞快事,連來禦史自己向日的冤枉也一齊都申理了。看官慢著,待我細細說來。

卻說龍門縣有個分守地方的參將,叫做高勳,與朝中太尉高俅通譜,認了族侄。因恃著高太尉的勢,令兵丁於民間廣放私債,本輕利重,百姓若一時錯見,借了他的,往往弄得家破人亡。本縣有個開點心店的曾小三,為因母親急病死了,無錢殯葬,沒奈何,隻得去高參將處借銀十兩應用。過了一年,被他利上起利,總算起來,連本利該三十兩。那高參將官任已滿,行將起身,一應債銀刻期清理,曾小三被高家兵丁催逼慌了,無計可施,想道:“我為了母親借的債,如今便賣男賣女去還他也是該的,隻可惜我沒有男女。”左思右想,想出一條萬不得已之策,含著眼淚扯那兵丁到門首私語道:“我本窮人,債銀一時不能清還,家中又別無東西可以抵償,隻有一個妻子商氏,與你們領了去罷。”兵丁道:“我們隻要銀子不要人,況一個婦人,那裏便值三十兩銀子?我今寬你兩日,你快自己去賣了妻子將銀子來還我們。”說畢去了。曾小三尋思道:“我妻子容貌也隻平常,怕賣不出三十兩銀子。除非賣到水販去,可多得些價錢,卻又心中不忍。”隻得把衷情哭告妻子。那商氏聽罷,呆了半晌,放聲大慟。曾小三寸心如割,也號啕大哭起來。

隻這一哭,感動了隔壁一個菩薩心腸的人。那人姓施,號惠卿,是做皮匠生理的。獨自居住,不娶妻室。性最好善,平日積趲得二三十兩銀子,時值城外寶應寺募修大殿,有個募緣和尚結了草棚住在那條巷口募緣,施惠卿發心要把所積銀兩舍與本寺助修殿工。那日正請那化緣和尚在家吃齋,忽聞隔壁曾小三夫妻哭得淒慘,便走將過來問其緣故,曉得是如此這般,不覺惻然動念。

回到家中,打發和尚吃齋去了,閉門自想道:“比如我把銀子去布施,何不把來替曾小三償了債,保全了他夫妻兩口,卻不強似助修佛殿?”思忖已定,便來對曾小三道:“你們且莫哭,我倒積得三十多兩銀子在那裏,今不忍見你夫妻離散,把來替你完了債罷。”曾小三聞言,拭淚謝道:“多承美意,但你又不是財主,也是手藝上積來的,如何為了我一旦費去?”施惠卿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和你既做鄉鄰,目睹這樣慘事,怎不動心?我今發心要如此,你休推卻了。”曾小三還在躊躇,隻見討債的兵丁又嚷上門來,說道:“我們老爺不肯寬限,立要今日清還。若不然,拿去衙中吊打。”施惠卿便出來招手道:“長官不須羅唕,銀子我已替他借下,交還你去便了。”說罷,隨即回家,取出銀子,拿過來付與兵丁,兌明足紋三十兩。兵丁見有了銀子,也不管他是那裏來的,收著去了。曾小三十分感激,望著施惠卿倒身下拜。施惠卿連忙扶起,曾小三稱謝不盡。當晚無話。

過了一日,曾小三與妻子商議定了,治下一杯酒,約施惠卿敘飲。施惠卿如約而來,見他桌上擺著三副盅箸,施惠卿隻道他還請甚客。少頃,隻見曾小三領著妻子商氏出來見了施惠卿,一同坐著陪飲。施惠卿心上不安,吃了兩三杯,就要起身。曾小三留住了,自己起身入內,再不出來,隻有商氏呆瞪瞪地陪著施惠卿坐地。施惠卿一發不安,連問:“你丈夫如何不出來吃酒?”商氏隻顧低著頭不做聲。施惠卿高聲向內叫道:“小三官快出來,我要去也。”隻見商氏噙著兩眼淚對施惠卿道:“我丈夫已從後門出去,不回家了。”施惠卿失驚道:“卻是為何?”商氏道:“他說你是小經紀人,如何肯白白裏費這些銀兩。我這身子左右虧你保全的,你現今未有妻室,合當把我送你為妻,他已寫下親筆執照在此。今日請你過來吃酒,便把我送與你,自削發披緇,往五台山出家去了。”說罷,兩淚交流。施惠卿聽了,勃然變色道:“我本好意,如何倒這等猜我?難道我要謀他妻子不成!”說畢,推桌而起,往外就走。

回到家中,想道:“這曾小三好沒來由,如何恁般舉動?”又想道:“他若果然出去了,不即回家,我住在隔壁也不穩便,不如搬了別處去罷。”算計已定,次日便出去看屋尋房,打點移居。這些眾鄰舍都道施惠卿一時假撇清,待移居之後,少不得來娶這商氏去的。過了兩日,施惠卿已另租了房屋。一個早晨,搬了家夥,遷移去了。那一日,卻再不見商氏開門出來。眾鄰舍疑忌,在門外叫喚,又不見答應,把門推時,卻是虛掩上的,門轉軸已掘壞在那裏了。眾人入內看時,隻見商氏歪著身子死在床邊,頭頸傷痕是被人用手掐喉死的。一時哄動了地方,都猜道:“施皮匠是那一日移居,這婦人恰好在隔夜身死,一定是皮匠謀殺無疑。”當下即具呈報縣。那縣官叫做沈伯明,正坐堂放告,聞說有殺人公事,便取呈詞看了,又問了眾人備細,隨即出簽提拿施惠卿。不一時施惠卿拿到,知縣喝問情由,施惠卿道:“小的替曾小三還了債,曾小三要把妻子商氏與小的,小的不願,故此遷居別處,以避嫌疑。卻不知商氏如何身死?”知縣喝罵道:“你這廝既不要他妻子,怎肯替他還債?明明是假意推辭,暗行奸騙。奸騙不就,便行謀害。”施惠卿大喊冤屈,知縣那裏肯信,拷打一番,把他逼勒成招,下在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