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廖紮飛快地跑了。

三天後,屠殺猶太人的暴行就開始了。

現在掌握市政大權的是戈盧布上校,革命前,上校老爺在一家糖廠的種植園當農藝師,但是這種生活令人乏味,於是,趁著這股渾水在全國泛濫的機會,他搖身一變,當上了上校老爺。

三天前,戈盧布的部隊在城中與另一支匪幫交戰,損失慘重。這種不滿的情緒在戈盧布的警衛連裏反響尤其強烈,為了平息不滿的情緒,提高士氣,有人建議戈盧布舉辦一次“消遣”活動——這是他對屠殺猶太人的謔稱。

大屠殺期間,戈盧布想自己最好離開城市回避一下。日後提起這事,他就有了借口,說這是他不在時發生的誤會。這樣一來,他把這項工作交給副官帕裏亞內察和衛隊長薩洛梅加,那他們可以帶領著整個隊伍隨心所欲地大幹特幹了。啊,這個帕裏亞內察,真是“消遣”方麵的能手行家。

大屠殺是從清晨開始的。

天亮前,灰蒙蒙的小城塵霧彌漫,街上空無一人,死氣沉沉。空曠的街道像一根濕漉漉的破帶子,纏繞著破爛不堪的猶太人的居住區。小屋的屋頂上都掛著窗簾,連百葉窗也緊閉著,見不著一絲光亮。

從外麵看,仿佛家家戶戶都沉浸在黎明前的夢鄉裏。其實屋裏的人並沒有睡覺,他們都穿好衣服,擠在小房間裏,等著大禍臨頭。隻有年幼無知的孩子在母親的懷抱裏無憂無慮地酣睡著。

這天早晨,皮膚黝黑、長得像吉卜賽人、臉上刻著紫色刀疤的衛隊長薩洛梅加叫喊了半天,才把戈盧布的副官帕裏亞內察叫醒。

帕裏亞內察睡得死沉死沉的,不停地做著噩夢。他夢見一個青麵獠牙的駝背妖怪用爪子不斷地抓他的喉嚨,搞得他整夜不得安寧。當他終於抬起疼痛欲裂的腦袋時,才明白是有人在叫他。

“快起來,瘟神!”薩洛梅加晃著他的肩膀。“已經不早了,該動手啦!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帕裏亞內察完全清醒了,他坐起身來,胃疼得讓他咧嘴,他吐了口苦痰。

“動手幹什麼?”他昏頭昏腦地瞪著薩洛梅加。

“動手幹什麼?幹猶太人呀!忘啦?”

帕裏亞內察這才想起來是什麼事情。他差一點真給忘得一幹二淨了。昨天晚上,上校老爺帶著他們一群酒鬼到城外的莊園喝酒,個個喝得酩酊大醉。

列辛斯基家的花園裏也架起一頂機槍,槍口朝向大路。

一旦工人膽敢幹涉,他們就用子彈對付。

一切準備就緒後,帕裏亞內察和他的部下都跳上了馬背。

“停下!差點忘了。準備兩輛大車,我們還得費點神給戈盧布上校弄點寶貝,哈哈哈!……照老規矩,第一批搶來的東西歸司令,而第一個搶來的美人嘛,哈——哈——就歸我副官嘍!明白了嗎?你這個蠢貨!”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薩洛梅加說的。

薩洛梅加翻了翻發黃的眼睛,說:

“美人多的是,大家都有份。”

出發了。走在前麵的是副官帕裏亞內察和薩洛梅加,後麵跟著亂七八糟的警衛連。

晨霧已經消散。在小城大財主富克斯家的百貨商店前,帕裏亞內察勒住了韁繩。隻見商店的招牌已經鏽跡斑斑了。

那匹細腿的灰馬不安分地跺著路麵的石頭。

“嗯,上帝保佑,我們就從這兒開始吧!”帕裏亞內察邊說邊跳下馬。

“喂,弟兄們,下馬!”他轉身對圍攏過來的騎兵說,“好戲開場了,弟兄們,可別砸破腦袋呀,東西多的是。”

帕裏亞內察走到緊閉的商店門前狠狠地踹了一腳,但橡木門非常結實,紋絲不動。

他感到不該從這兒下手,薩洛梅加緊隨其後。

屋子裏的三個人聽到馬蹄聲在附近停下來,接著又從牆外傳來說話聲,頓時,心髒都要從嗓子裏蹦出來,幾乎嚇癱了。

大財主富克斯昨天就帶著妻子和兒女逃出城去了,隻把一個文靜膽小、受盡折磨的女仆麗娃留下來看家。富克斯怕麗娃一個人不敢住在這空蕩蕩的大屋子裏,便叫她把兩位老人——父母親接來,讓他們三人住在一起,直到富克斯一家回來。

起初麗娃並不十分願意留下,但狡猾的富克斯花言巧語地騙她,說大屠殺不會發生的;匪兵是不會搶窮人的,因為窮人啥也沒有。他答應回來後賞錢給麗娃買衣服。

現在他們三個人提心吊膽地聽著外麵的動靜,雖然憂心如焚,卻又心懷僥幸;那些人或許隻是路過此地?或許他們自己聽錯了,那些人不是停在他們的門前?或許隻是一種幻覺?但是,敲打店門的聲音將他們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白發蒼蒼的老父親,像個被嚇壞的孩子一樣,瞪著藍色的眼睛,站在通往店鋪的門邊輕輕祈禱著,他虔誠地祈求萬能的上帝讓這所房子免遭不幸。站在旁邊的老太太在聽他的祈禱,並沒有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麗娃躲在最裏麵的一個房間的橡木櫃子後麵。

粗暴、猛烈地撞門聲嚇得兩位老人渾身發抖。

“開門!”又是一陣更猛烈的撞擊聲,夾帶著怒氣衝衝的叫罵聲。

這時,兩位老人嚇得連抬手拔下門閂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麵的人用槍托拚命砸門,被閂著的門不停地震動,最後終於嘩啦一聲倒了下來。

全副武裝的騎兵一下子擁到屋子,在各個角落裏搜尋。通往商店的門被槍托一撞便掉了下來。那夥匪徒湧進去後,打開了大門的閂子。

大搶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