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達不高興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此後,謝廖紮又有很長時間沒有去宣傳處的車廂。有時要與麗達見麵時也故意回避。麗達執意要他解釋原因。他用力把手一揮,氣鼓鼓地說:
“我和你有什麼可說的?你又會給人扣帽子,什麼小市民啦,背叛工人階級啦。”
謝廖紮和兩個紅軍戰士被派去征集幹草,在村子裏遭到匪幫的突然襲擊,被打得半死。隻有謝廖紮的傷勢輕一些。謝廖紮不願驚動家裏的人,就在伊格納季耶夫的房間裏養傷。那天晚上,麗達來看望他,謝廖紮第一次感到她的握手是那麼熱情,那麼溫柔。他是從來不敢這樣和她握手的。
一個炎熱的中午,謝廖紮來到車廂,臨走的時候,他無意說了一句:
“我想到林子裏去,在湖中洗個澡。”
麗達放下手頭的工作,拉住他說:
“等一等,我們一起去。”
他們來到湖邊。湖麵光滑如鏡,清澈、溫暖的湖水散發出清新的氣息,十分誘人。
“你到路邊去一下,我要洗澡。”麗達以命令的口吻說。
謝廖紮在小橋旁的石頭上坐下,仰麵對著太陽。
在他身後傳來濺水聲。
透過叢林,他看見冬妮亞和宣傳列車上的政委丘紮寧沿著大路走過來。
英俊的丘紮寧穿著帥氣的軍服,束著軍官武裝帶,穿著咯吱咯吱響的軟皮馬靴,挽著冬妮亞的胳膊,和她邊走邊談。
謝廖紮認出了冬妮亞。冬妮亞和丘紮寧走到他跟前時,他從口袋掏出一封信,對冬妮亞說:
“同誌,請稍後,我這有封信,其中有一部分內容與您有關。”
他把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信紙遞給冬妮亞。這封信是不久前謝廖紮在阿爾喬姆那兒拿到的。冬妮亞抽出手,開始看信。
親愛的阿爾喬姆哥哥:
告訴你,好哥哥,我還活著,隻是受了點傷。我的大腿中了一顆子彈,不過快要好了。大夫說沒有傷著骨頭。別為我擔心,很快就沒事了。出院後,我可能會有假期,到時候我一定回來。離家前我沒見上母親一麵,結果現在成了騎兵旅的一名紅軍戰士。您一定知道科托夫斯基這個英勇的名字。像他這樣的人,我還從未見過。我對那位司令特別欽佩。母親回來了嗎?如果她在家,請向她轉達小兒子最誠摯的問候,並請她原諒我,我總是讓她操心。
你的弟弟
又及:阿爾喬姆,請您到冬妮亞家中去一趟,將我的情況告訴她。
信紙在她手中微微顫動。冬妮亞把信還給謝廖紮之後,問:
“你還知道他的別的情況嗎?”
“不知道。”謝廖紮答道。
後麵響起麗達的腳踩在鵝卵石上的聲響。丘紮寧一看見麗達,急忙轉身對冬妮亞小聲說:
“我們走吧。”
但是麗達已經對他講話了,言語間帶著譏諷、輕蔑的口吻:
“丘紮寧同誌,宣傳車上的人找您一整天啦!”
丘紮寧非常不友善地瞟了她一眼:
“沒關係,沒我也行。”
麗達看著冬妮亞和政委的背影,狠狠地說:
“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個敗類清除出去!”
森林颯颯作響,橡樹點頭示意。湖水清新的氣息令人神往。謝廖紮禁不住跳入水中,洗了個痛快。
上岸以後,他看見麗達坐在不遠的一棵被伐倒的橡樹上。
謝廖紮和麗達一邊交談,一邊走向林子的深處。一塊林中空地上長滿茂盛的野草,他們決定在那兒休息一下。樹林裏靜悄悄的,隻有橡樹在竊竊私語。麗達頭枕彎著的手臂,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勻稱的雙腿藏在高高的草叢中,腳上是一雙打著補丁的鞋子。謝廖紮的目光偶然略過她的雙腳,看見皮鞋上整齊的補丁,再瞅瞅自己的靴子,腳指已經從窟窿裏露了出來。他不禁笑了起來。
“笑什麼?”
謝廖紮指指靴子:
“穿著這樣的靴子怎麼去打仗?”
麗達沒有講話,嘴裏咬著草莖,心裏想著事情。
“你看看丘紮寧。”她終於說話了。“我們所有的政治工作人員都穿得破破爛爛,而他呢,隻顧自己穿著打扮。他可是我黨內的投機分子……現在前線非常吃緊,我們國家還得打殘酷的持久戰。”停頓片刻,她又說:“謝廖紮,我們不僅要進行口頭上的宣傳,還要拿起槍去戰鬥。你知道嗎?黨中央已經作出決議,要動員四分之一的共青團員上前線。我想,謝廖紮,我們在這兒不會很久了。”
謝廖紮聽著,驚訝地發現她的聲音包含著不同往日的調子。麗達那雙又黑又亮、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
謝廖紮真有些情不自禁,差點要對她說:她的眼睛就像一麵鏡子,他可以從裏麵看見一切,但是他及時控製住了自己。
麗達撐起手臂,欠起身來,突然問道:“你的手槍呢?”
謝廖紮難過地摸摸空皮帶:
“上次去征集幹草時,被搶走了。”
麗達把手伸進製服的口袋,掏出一支鋥亮的勃朗寧手槍。
“看見了那棵橡樹嗎,謝廖紮?”她用槍口指著離他們大約二十五步遠的一棵橡樹,樹幹上有一道裂痕,舉起手槍,與眼前相平,幾乎沒有去瞄準就打了一槍。被擊碎的樹皮紛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