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裏,我們突然全部被抓了起來,是無恥的叛徒出賣了我們。我們都落在軍事憲兵隊的魔爪之中。他們拷打我們,保爾,打得可真厲害啊!我比其他人遭的罪少一些,因為剛打了幾下,我就昏死過去了。其他同誌的身體比我要結實。我們沒什麼可隱瞞的,敵軍已經掌握了一切,比我們知道得還清楚,我們的每一步行動他們都知道。

“由於我們當中出了叛徒,他們還能不知道嗎?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保爾,還有許多人你都認識:瓦利婭,就是你的好朋友謝廖紮的姐姐。她才十七歲,多好的姑娘,一雙眼睛總是充滿信任;還有薩沙,我們那兒的排字工,一個整天樂嗬嗬的小夥子;另外還有兩名中學生。其他的同誌都是從縣城和鎮上抓來的,總共逮捕了二十九個人,其中有六個女的。被抓的都受盡了極其殘酷的摧殘,瓦利婭和另外一個姑娘羅紮在被抓的當天就被糟蹋了。這些畜生,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直到把她們折磨得半死,才拖回牢房。從那以後,羅紮就開始說胡話,幾天以後就完全瘋了。

“那幫畜生不相信她真的瘋了,說她是裝瘋賣傻,每次提審時都要把她毒打一頓。把她拉出去槍斃的時候,那樣子真不能看,臉給打得發紫發黑,兩個眼睛癡癡呆呆的,完全像個老太婆了。

“瓦利婭一直到最後一分鍾都表現得很好。他們死得像真正的戰士。我不知道,他們的力量是從哪兒來的。保爾,我不能把他們死難的情況重現一遍,不能,他們死得十分慘烈,無法用語言表達……瓦利婭當時被卷入最危險的事情:與在敵軍司令部秘密工作的地下工作人員保持聯係,還到縣裏做聯絡工作。搜捕時在她那兒還查到了兩枚手榴彈和一支勃朗寧手槍。手榴彈就是那個奸細給她的。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以便給她加上蓄謀炸毀司令部的罪名。

“哎,保爾,我真不忍心講最後那幾天的情況。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說吧。敵人判處瓦利婭和另外兩個人絞刑,其他人全部槍決。他們的罪名是背叛祖國,在士兵中間進行共產主義宣傳。

“一個被槍決的戰士在宣判的法庭上大聲高呼:‘我的祖國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是的,我是共產黨黨員,當兵是被迫的。因而,我要讓和我一樣被你們趕上前線的士兵擦亮眼睛,明辨是非。你們可以把我絞死,但是我從來沒有背叛我的祖國,而且,我也永遠不會背叛我的祖國。不過我的祖國不同於你們的祖國;你們的祖國是那些達官貴人魚肉百姓的,而我的祖國是工人農民民主平等的,在這個祖國裏,誰也不認為我是叛徒。’

“判決以後,所有的人就被關在一起了。臨刑前,又把我們投到監獄裏。夜裏,他們在監獄對麵的醫院旁豎起了絞架。在樹林旁稍微過去一點的路邊陡坡上,又選了一塊地方作為執行槍決的刑場,還在那兒給我們挖了個大坑。

“城裏張貼了判決書,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們決定在大白天當眾處決我們,殺雞儆猴,好讓大家害怕他們。第二天清晨就開始把人從城裏往絞架那邊趕。有些人雖然心裏害怕,但出於好奇,還是來了。絞架周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去,人頭攢動。你知道,監獄四周插著木柵欄,絞架就豎在離監獄不遠的地方,因而我們聽得到那兒嘈雜的人聲。在後麵的街上架起了幾挺機槍,整個地區的憲兵隊,包括騎兵和步兵都被調來了,整整一個營的兵力封鎖了菜園和街道。他們給處以絞刑的人單獨挖了一個坑,就在絞架旁邊。我們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時刻,偶爾單獨地交談幾句。一切的一切前幾天都說了,也互相訣別過了。隻有瘋了的羅紮縮在牢房的角落裏自言自語,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些什麼。瓦利婭被折磨得不能走動,大部分時間都躺著。鎮上兩個女黨員是一對親姐妹,她們摟抱著相互告別,忍不住放聲痛哭。從縣裏抓來的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像摔跤運動員一樣力大無比,被捕的時候使勁掙紮,打傷了兩個憲兵。他一再告誡兩姐妹:‘同誌們,要哭就在這兒哭吧!到了那兒就別再哭了!別讓那幫狗東西幸災樂禍。既然他們不會放過我們,我們注定要犧牲的,那就讓我們死得從從容容。我們誰也不能下跪。同誌們,記住,我們一定要死得光榮!’

“押送我們去刑場的人來了,走在前麵的是偵查處長,他是一個殘忍的、滅絕人性的大色狼,或者說簡直就是一條瘋狗。要是他自己不去強奸女人,就讓憲兵動手,自己站在一邊看著取樂。從監獄到絞架的路上,憲兵隊手持鋼刀排成兩行。那些黃狗子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

“他們用槍托推啊搡的,把我們趕到院子裏。四人一排站好隊,然後打開大門,把我們押了出去。先讓我們站在絞架前麵,目睹自己的同誌走上絞架,然後就輪到我們自己了。腳架很高,用幾根圓木搭成的。腳架上麵吊著三個粗繩子活套,下麵是帶小梯子的平台,平台支撐在一根向後傾斜的木樁上。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了我們的身上,我們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遠處台階上聚集著一群貴族,他們手裏還拿著望遠鏡,這幫人笑嘻嘻的,好像在看一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