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話保爾根本就沒聽進去。他想起了那個夜晚和那個夜裏他在天橋所作的決定。是的,今天晚上應當上她那兒去,把他們之間的瓜葛斬斷。愛情給人帶來了太多的困擾和痛苦……能弄到現在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嗎?
話筒裏傳來了麗達的聲音。
“你怎麼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不,不,我聽著呢。好的,開完常委會我就來。”
他把電話掛了。
保爾直直地盯著麗達的眼睛,手緊緊按住橡木桌子的邊沿說:
“我大概以後再也不會上你這兒來了。”
說完這句話,隻見麗達濃密的睫毛向上一抖,手中那支書寫的鉛筆也停了下來,靜靜地擱在打開的筆記本上。
“為什麼?”
“真是越來越難擠出時間了。你也知道,城裏那些土匪越來越猖獗了,我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真可惜,隻好把學習的事先擱一擱……”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說的話,發覺最後那句說得不幹脆,隨後堅定地說:“你講的東西,我不太懂。我的腦瓜不太靈,你應當另外找一個腦子好使的學生。因此,我們都不必再浪費時間了。”
他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用腳將椅子推開,看了看麗達低著的頭和在燈光下變得蒼白的臉。他戴上帽子,和麗達握了握手,離開了。
麗達機械地伸出手來,保爾突然變得如此冷漠,她真是百思不解。保爾挪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之後,他們一直沒有再見麵。
城裏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風暴。
那些匪徒偽裝成農民和商人從四麵八方擁入這座城市。這幫人計劃在暴亂的當夜用手榴彈炸毀邊防特勤處,釋放犯人,再占領火車站。
他們經常在城市周圍林中小道和幽深的山穀亂竄,他們破壞列車軌道,還經常洗劫寧靜的鄉鎮。到處雞飛狗跳,槍聲不斷。城市裏的平靜隻是一種表麵現象。夜裏常常突然響起槍聲,仿佛用錘子敲一下鐵板,一個人立刻就會倒在血泊之中。等到在附近站崗的民警集合後趕來,除了一具屍體,什麼人也找不到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居民常常從夢中醒來,提心吊膽,徹夜不得安寧。
水手朱赫來在軍區特勤部已經整整六夜沒有合眼了,此時的朱赫來如同一個猛追猛獸的獵人,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不能喊叫,不能驚動野獸。隻有擊斃嗜血成性的野獸,才能鏟除後患,才有祥和的日子。千萬不能驚動野獸,在這場殊死的搏鬥中,隻有冷靜的頭腦,具有鐵的手腕的戰士,才能克敵製勝。全城隻有五個布爾什維克了解情況。
軍官學校的小樹林裏靜寂無聲。
百年的橡樹高聳入雲,巍然挺立。池塘在牛蒡和水草的遮蓋下靜悄悄的,寬闊的林蔭道荒無人跡。在草叢中,白牆內,便是從前士官學校的樓房,夜深了,樓上沒有燈光,在外表看來,這裏一切都很平靜,過路的人都以為裏麵的人全都在睡覺。但是為什麼那扇鐵門大敞開著呢?
大禮堂裏,人頭攢動,燈光明亮。窗子都用帆布篷遮住了。城中的布爾什維克接到簡短的通知後,直接到這兒來的,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有的是獨自而來,有的是兩個人結伴而來,最多不超過三人同來,以確保敵人無法發現這裏的情況。一切都是悄然進行的。軍校學員列隊時的口令聲輕得近似耳語。機槍都是用手抱來的,所有的樓房裏沒有一點燈光。
朱赫來,省執行委員主席和省委書記阿基姆走進了大廳。他們剛剛乘車趕到。
省執行委員會主席登上練機槍的平台,舉起一隻手,說:
“同誌們,我們把大家召集到這裏是為了完成一項嚴肅而重要的任務。今天我要說一件昨天還不能提及的重要軍事機密。明天夜裏,在我們這座城市裏,將要發生一起暴亂。我們城裏已經潛伏了很多敵軍軍官,城市周圍糾集了幾股土匪。我們必須先發製人,今天就製止明天的暴亂。”
一刻鍾之後,全副武裝的隊伍已經在院子裏集合完畢。
三百人在寂靜的街道上行進。
整個城市都在沉睡之中。
隊伍在常出事的利沃夫大街上停了下來,行動就從這裏開始了。
第一個襲擊的目標是敵軍的司令部。首批俘虜和繳獲的文件被送到了特勤部。紅軍連夜挨門逐戶地搜查。幾百名沒有報戶口的、證件可疑的或藏有武器的人都被帶到了肅反委員會。有些地方的陰謀分子進行了武力抵抗。當夜,犧牲了五名布爾什維克戰士。
暴動被製止了。
但是,新的敵人又在威脅著這座城市——鐵路瀕臨癱瘓,接踵而至的是饑餓和寒冷。
現在,糧食和木材決定著生活中的一切。
城中木材的匱乏造成的恐慌不亞於一場暴亂。因為負責木材砍伐和運輸的專家參與陰謀活動已經被捕了,林業委員會的領導消極怠工拒不提交方案。
朱赫來緊握的拳頭狠狠地落在那張蠟紙製成的地圖上。
雖然朱赫來沒有明說,但在場的人都很清楚,麵臨的困難有多麼的可怕。嚴冬已經來臨。醫院、學校、機關和成千上萬的居民必將受到嚴寒的侵襲,火車站的人多得像螞蟻窩,可由於沒有木材,火車一星期隻能開一次。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朱赫來鬆開了拳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