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卡列夫說話的嗓音不像平時那樣沙啞,而是堅定響亮,落地有聲。那緊鎖的雙眉下,兩隻眼睛炯炯發亮,表現出他的倔強和決心。

“團省委認為,全體共青團員必須留在工地繼續工作,待到第一批木柴運出之後,方可換班。當然,這裏的情況非常艱苦,按照一開始的計劃,非黨員明天早上可以回去,黨團員必須留下,把任務繼續下去。”

最後的幾句話讓大家的心都涼了半截。這說明大家回城,與親人團聚,擺脫這塊爛泥地的希望成了泡影。起初人們吵得一塌糊塗,什麼都聽不清楚。身體的晃動使暗淡的燈光搖曳不定。昏暗中,根本無法看到人們的表情。吵嚷聲越來越大。有人無限向往地談起了“家庭的舒適”,有的人氣呼呼地叫喊說太疲勞了,更多是沉默不語。隻有一個人堅決聲明他要離隊。他在角落裏憤怒地謾罵:

“真他媽的見鬼!我在這兒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把人打發來服苦役,起碼也得有個罪名吧。憑什麼把我們送來?把我們關在這兒幹了兩個星期了。夠了,沒有人再當傻瓜了!誰做的決定誰來幹。誰願意就讓誰在這爛泥堆裏打滾吧,我可隻有一條命。我明天就走!”

有人擦亮了火柴,想看清楚這個想當逃兵的人是誰。刹那間,火柴照亮了那張憤怒得變了形的臉和張大了的嘴巴。有人認出他是省糧食委員會會計的兒子。

“你照什麼?我又沒躲藏,我又不是賊!”

火柴熄滅了,工程隊團委書記潘克拉托夫筆直地站了起來:

“誰在那兒胡說八道?誰說黨的任務是苦役?”他用沉重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人,低沉地說,“同誌們,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回城,我們的崗位就在這裏。如果我們從這兒逃跑,城裏的許多人就會凍死。同誌們,我們早點完工,就可以早點回家。但是像剛才那個人一樣,要當逃兵,這是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紀律所不允許的!”

這個裝卸工從不愛長篇大論,但就是這短短的幾句話也被那個人打斷了:

“那麼,非黨團員可以走嗎?”

“可以。”潘克拉托夫回答得十分幹脆。

會計的兒子穿著城裏人常穿的短大衣,擠到桌子跟前。一張小小的團員證像隻蝙蝠在桌子上方翻了個筋鬥掉下來,撞在潘克拉托夫的胸口上,彈了一下,豎著落在桌上。

“這是我的團員證,收回去吧,我可再也不願為這張小卡片賣命了!”他的聲音被板棚裏爆發出的一片叫罵聲淹沒了。

“居然把團員證扔掉!”

“咳,你這出賣靈魂的家夥!”

“你混進團來是為了升官發財!”

“把他趕出去!”

“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都傳播了些什麼言論。”

扔掉團員證的那個家夥低著頭朝門口擠去。大家像躲避瘟神似的讓出一條路來。他一走,門就咯吱一聲關上了。

森林裏傳來一聲槍響。人們從學校和板棚裏跑出來,看到一個騎馬人鑽進黑暗的林中。有人無意中碰到一塊塞在門縫裏的小膠合板。他們劃了跟火柴,用衣襟擋住風,借著搖晃跳動的火光,看到板子上寫著:

統統滾出車站,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誰留在這裏,就讓他腦袋開花!我們要把你們斬盡殺絕,毫不留情!限你們明天晚上之前滾蛋。

大頭目:切斯諾克

第二天晚上土匪襲擊了築路工地。

一陣槍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雪球像鬆鼠似的從那棵在月光下變成銀白色的樺樹枝上滑了下來。樹間冒出短槍的火光,子彈打落了破牆上的泥皮,把窗戶玻璃也打碎了,發出一陣叮當的響聲。

響聲驚醒了睡在水泥地上的人,他們馬上跳了起來,但是子彈像蝗蟲似的打得滿屋亂飛。人們嚇得又臥倒在地。

倒下去的人一個壓在另一個身上。

“你上哪兒去?”有人抓住保爾的軍大衣問道。

“出去看看。”

“躺下,傻瓜!你一露麵,就會被打死的。”他低聲說道。保爾緊張地用手指摸了摸手槍,隻剩下五顆子彈了。

射擊聲驟然停止,森林裏,那些來恐嚇的匪徒揮鞭策馬離開了。

第二批派去的人有一半當了逃兵,在這種艱苦的情況下築路隊每天築路一百俄丈。他們在凍土上砍出軌道的卡槽,然後將枕木鋪了進去。這裏總共是二百四十人。

他們帶著一幫人強行扣留了所有從鐵軌存放處到城裏的電車,他們讓車上的乘客全部下來,裝上窄軌的路軌,然後讓十九輛車沿著城裏的電車路線將鐵軌運到火車站。

在火車站,他們連夜將鐵軌裝上火車,保爾和他的夥伴就這樣把鐵軌運到目的地。

他們在火車站拆掉了空房子的門窗。門窗全運走了,還在鐵路局的車庫裏提走了二十普特釘子。他們把釘子作為報酬分給農民,要農民把代替枕木的長木塊從伐木場裏運出來。

省委接到了鐵路肅反委員會和電車管理局的刑事訴訟。朱赫來把這些壓力都頂住了。在匪徒偷襲的第二天,朱赫來和省委書記阿基姆帶著機槍,子彈和二十幾支步槍來到了築路工地。

阿基姆問築路隊的黨委書記托卡列夫是否能按期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