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變識先機,午夜仍為一惡狙;關心惟後起,彌留猶問九連槍
嶽飛成婚不滿三年,生下一子,取名嶽雲。李正華因醉後感受風寒,不久去世。嶽和與正華患難知己、兒女親家,想起當年雪中送炭和對愛子嶽飛的恩情深厚,簡直說他不完,不禁傷心已極。嶽母想起正華對他全家的恩義,也是傷感非常。嶽飛夫婦當正華臨終以前的親侍湯藥,衣不解帶,和正華死後的盡哀盡禮,更不必說。
周侗和正華交情極深,正華死後,心情本就悲痛,偏偏一場大雨下了好幾日,越加添了煩悶。好不容易雨過天晴,眾學生見周侗老師思念亡友不能去懷,均說“人死不能複生”,正以婉言勸解。嶽飛紅著一雙眼,手持舊鞋,恰由外麵光腳走進。
周侗想起昨天正是正華死後的百期,嶽飛曾經請假回家,前往設祭,自己本來要去,眾學生見自己近日身子不爽,再三勸阻,方始作罷。心方一酸,嶽飛已趕到西廂房,洗完腳穿上鞋走來,強笑著喊了一聲“恩師”。
周侗問知外麵泥水甚多,苦笑著說:“你嶽父死後,我才知他兩袖清風,並沒有什麼積蓄,剩下有限百十兩銀子,業已作了他的喪葬之費。這幾年租糧太重,加上水旱天災,莊稼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難得天已大晴,我本想到外麵稍微遊散,就便到你家去看望看望。不料前夜受了點寒,雨後的路難走,大家將我勸住,在屋裏枯坐了幾天,實在悶得難受。此時太陽偏西,你們到廚房去弄點酒菜來。好在天還不算很冷,我師徒同到後麵小山涼亭裏飲上幾杯。你們把舊鞋穿上,在附近泥水地裏跑上幾回,試試近日的輕身本領有沒有長進。晚飯後大家再談兵法。”
眾門人同聲應諾。王貴當先跑去,周義、吉青、徐慶、霍銳、湯懷、張顯等六人,想和師父解煩,都往外跑,嶽飛也想跟去。
周侗見他兩眼紅腫,伸手一擋,說:“你先莫忙,我還有話要問你。”嶽飛連忙應聲立住。
周侗問道:“令尊令堂身體好麼?他種那幾畝薄田,租糧越來越重,你又娶了親,這日子恐怕不好過吧?”嶽飛恭答:“家父家母精神尚好,仗著平日勤儉,徒兒媳婦過門後,又多了一雙人手。嶽父生前所送銀子,除交租糧外,還剩一些,足可度過今冬了,多謝恩師掛念。”
周侗笑道:“你我師徒情如父子,休看我手散,身邊沒有多的錢,仗著那幾家富戶送的情金多,像你家那幾口人,我還可以貼補一時。若把我當作外人看待,和拜師的第二年秋天一樣,家中已無隔宿之糧,正華送的幾兩銀子,偏又被官差強逼了去,你父子情願咬牙忍受,偏不肯和我二人說,我卻不答應你呢!”嶽飛恭答:“徒兒的家境如真為難,定求師父接濟就是。”
周侗拉著嶽飛的手,笑說:“自你嶽父病故,我心緒不好,三個多月沒有仔細考問你們功課了。我教的輕功都學會了麼?”
嶽飛忙答:“嶽父是徒兒恩人,不是他老人家那樣的栽培,焉有今日!去世之後,徒兒心如刀割。尤其他老人家病中和安葬那些天,每日忙亂,未多用功,多半沒有長進呢。”
周侗道:“我要不是方才看出你腳底下長了功夫,還不會問呢。我還要看看你氣提得勻不勻,到底提著氣能走多遠。少時你穿上藤鞋,由柳林後麵穿過那片鬆林土坡,繞到土山後麵再來見我。這條路平日無人往來,中間還隔著兩個水塘、一道溪流,大雨之後,泥坑更多,輕功差一點便過不來。我先在山亭上看你怎麼走法,等路幹透,再去查看你的腳印,就知你的功夫深淺了。”
嶽飛覺著所練輕功尚難自信,師父這一指點,連那沒學會的師兄弟也可一同傳授,心中一喜,連聲應諾。
周義同了王貴走進,見嶽飛拿了一雙藤鞋要往外走,笑問:“酒菜業已備好,嶽師弟往哪裏去?”
周侗接口說:“我要考查他的輕功呢。我們都到涼亭上等他去。”說罷,起身先走。嶽飛覺著冬日天短,惟恐少時不及傳授,忙往柳林趕去。
周侗帶了眾學生,由房後走上土山一看,涼亭內酒菜杯盤均已擺好,旁邊還有大小兩個火爐,一個溫茶,一個燙酒。笑說:“我本意等嶽飛回來同飲,酒菜既已擺上,不妨先吃起來。等他到後,你們再輪流到亭外練一回給我看吧。”
眾學生見周侗興致勃勃,和方才沉悶神氣大不相同,俱料老師當日必有傳授,全都興奮起來,便請周侗入座。周侗吩咐熱菜先慢點上,剛喝了三杯,忽然起立,走向亭外,眾人也忙起立,打算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