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最難留，吹過仙州。
尋思依樣到心頭。
去也無蹤尋也慣，
一桁紅樓
形夢之間，她穿梭尋常。不過一夢，尋常人是處在自己的混沌中，貘妖是處在別人的混沌中，她卻輕易轉換。便是與生俱來的本事……
那些貘妖隻是以為這是奚仲文丞和夢璃主上兩人強大又純淨的妖族血脈所致。
夢璃依舊淡然一笑，奚仲隻是冷麵嚴肅。
這日的蜀山經閣，是她第一次幻形為實，
瑞金倪獸吐出香豔的紫霧來，和經閣中的肅穆一點都不相符，更像是秀娥閨房。
“你來了？”微微詫異的神色轉眼便從眼底盡失，側坐在躺椅的奚仲將書卷放下，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茉莉。一直很放心淺兒，即使是失常的舉動也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以袖掩鼻，沒有說話，第一次眼中流露出厭惡而不是以往的依賴。
奚仲寬幅大袖掃過煙爐，那紫煙一瞬即逝“我知道淺兒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到底何事？”
“隻是不想殺他。我喜歡上他了……而且覺得好奇怪。”
淩厲的雙眸直視他，那樣理所應當的神情，語氣冷靜又像是陳訴一件事實？“作為幻暝界少主，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意義。如此聰慧，不該是我這個笨爹爹提醒？”他在微笑，一點都沒有裝模作樣的感覺。
“如果累了，便不要勉強，今日不需要如何通報。”一如既往和善溫和，像任何父親那樣。
“爹爹……”淺溪真的猶豫了。
“爹爹……”淺溪猛吸一口氣，為了給將要說出的話加滿勇氣，她接著道“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想改口，奚仲大人……你不笨，你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你的所有目的都達到了，無論是報複還是獻禮。我已經知道我是夙玉，但是還有很多無法明言的地方困擾我。為何我可以往來三界？為何初見雲天河有親切之感，甚至就莫名其妙留下照顧他？為何我與玄霄……未曾真正相依相隨，卻因為裏幻暝界夢境——一個往昔的記憶……我要將他愛到至深？”
連珠炮似的說完，淺溪甚至覺得自己是被勇氣附身了，驀地怔怔閉了嘴。
哦？是來興師問罪的……奚仲笑而不語，示意她繼續。
淺溪就真的接下去說出了所有想法：“當我知道您有聚魂傘後就一直懷疑，我是不是你在鬼界任意撿來的鬼魂，所以母親才會一直不喜歡我。後來模模糊糊感受到母親對我的愛和重視，不過是不想再次傾注於我太多愛，不想到時候再依依不舍罷了……她終有一天會離開我的。而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無私對待我的傻爹爹，自從見到玄霄，自從與蜀山掛了勾，卻千方百計想著怎麼利用好手中的‘武器’！嗬嗬，我是你送給柳夢璃的禮物，我接任她，她便重獲自由。我也是你用來報複雲天河，玄霄一行的工具。可是如果我幻暝因此得以存留，我又該如何愧對於他們……爹爹，當真好計策~~~我在你眼中算是什麼？”
每一句都是嘲弄的笑意，和他相似的眉眼一睜一閉，眼角的淚像刀痕劃傷，薄涼鋒利，也狠狠挖在他心頭。
“最後，淺兒隻想問一句，我……是不是你的女兒？”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話勢急劇轉下，微弱又憐愛的乞盼。他笑笑：“夙玉一向冰雪聰明，以前是，現在是……你自然不是我隨意撿到的，是報複和禮物，自然要刻意選擇。因為你母親的一次任性，隻願相伴在雲天河身邊，不惜將元神寄居在夢見樽上。可巧那夜夢見樽受損，韓菱紗也出了狀況，雲天河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夢見樽……我不得已借了聚魂傘為她修複魂魄。
可巧也得知你——作為救下璃兒的二人之一，夙玉你已經喝下孟婆湯，前往妖界的投生途中。我用了些手段弄來翳影枝，將你帶走。那時隻是想……你對我肯定有用。”
像小時候給她講故事那樣，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好聽。她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聲音向她道出一個體無完膚的事實“原來如此……”突然想到話語中的差池“可是生死薄如何蒙混過關？！那樣的東西，記錄我的去向後便不會再有改變——”
“生死薄上記載你確是我的骨肉，不然我不會如此順利找到你，但是你母親定會因此痛苦萬分……二十年的時間生長在人界，一些東西總有芥蒂。”
窗外竹影颯颯，他別過頭，眼裏幽深的情緒被竹影一帶而過。
所以？
再抿一口茶，奚仲扭過臉，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樣，正對著她，笑意更深“嗬嗬，你是我製作的娃娃，以我和璃兒的精血所為，為了讓她懂得你是她掉下的一塊肉，房間的氣味加了點東西”像要演示妖術一樣，他修長的手指從袖中伸出，點一點熏香獸頭，紫煙又冒出來了，在他的手指上眷念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