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屆古稀,他越來越渴望遇仙,渴望仙人施法,讓他返老還童。
盼,盼,盼……盼到了!長髯仙人飄然而至。
仙人示意他閉眼。隻聽見耳邊風聲呼呼,待到睜開眼時,已置身山洞中。
仙人問:“你要的還童,是從頭腦到外表,還是隻求外表?”
“當然隻要外表。”他答。
眨眼間,施法已畢。又是閉眼,又是耳邊風聲呼呼,回到了早間遇仙的橋旁。
急忙掏出隨身一麵小鏡,鏡中映出的,是一張少年的圓臉——家中有一幅他念小學時的半身照,就是這副容貌。
歡喜欲狂,正想跨步回家,讓家人們齊來為他返老還童同慶同樂,卻失色怔住了:怎麼?周圍景物全然不是早間離去時的樣子?
隨仙人飄進山洞,從山洞飄回此地,再多也超不過半句鍾啊……抬頭,驀見橋欄上一張通告:明天起閉橋,進行修建。
2067年4月18日記起了,遇仙前一晚,睡前翻雜誌,有一篇談的是,再兩百幾十天,21世紀就要來臨,千年蟲問題不可掉以輕心……進山洞,出山洞,1999年驟為2067年——整整七十載!
恍然有所悟:“山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
好不容易才尋到了家,再三再四看清楚街名、巷名、門牌號碼,按了門鈴,卻沒有人認得他。說出兒子的名字,都說:“不在了。”再提小孫兒的小名,出來的並不是常坐在他膝頭上聽講故事的小童,而是滿頭白發的老者……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的身份總算有辦法得以證實。
然而,期盼已久的歡樂,卻一丁點兒都不見蹤影。如何同慶?如何同樂?一家十幾口人,除了孫兒還偶爾可以談一兩句,其他的人,總是無話可與對談,也都不想談。孩童阿公的形象,太難以令人認同了!
孤獨寂寞,寂寞孤獨。寸步難移,行坐不得。
親人非親人,朋友呢?打過多少次電話,有的回說“打錯了”,有的回說“早不在了”。
家人不接受他,鄰裏不接受他,社會不接受他……沮喪,哀傷,委屈,懊惱,悔恨……想哭,哭不出。他握拳捶地,大聲呼叫……“阿公醒了!”
常坐在他膝頭聽講故事的小孫兒,聽見祖父床板聲響,蹦蹦跳跳來到床邊,拉他的手,喊:“阿公!抱……”
急忙起床,向牆上大鏡望去,鏡子裏哪有當年小學生的稚臉?
長長舒出一口氣,抱起小孫兒,吻得他大笑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