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古城,終日車水馬龍,人潮不斷。
在街道較為偏僻一角,總有位醉眼惺鬆的糟老頭,他老喜歡窩在那棵大樹下,或唱戲、或唉歎、或眉飛色舞地高談闊論。
他叫公孫炮,本是江湖人,說的盡是江湖話。
然而話說久了,倒和胡言亂語的酒瘋子差不多,除了一些戲要的小孩,很少人會去理會他。
今天他又在那裏大談猜彩事,他身邊正坐著一位布衣清秀的小孩,晶亮的眼睛如此好奇地望著這位糟老頭。
“你不知道啊…那天下第一當一個現身,有若霹雷蓋頂,氣未臨而勢先行,一匹快馬溜飛而至,隻見他身化遊龍,飛地一閃、一掠,那對手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眼前一花。就再也吃飯不用嘴巴了!”
小孩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甚是崇拜他未敢眨一下眼皮,深怕這麼一眨,精彩部分就這麼錯過了。
公孫炮脫眼瞄向他,又賣起關子,抓向腰間葫蘆,張口灌起在酒樓要來的二鍋頭,醉紅臉上難得浮起得意的笑容,反問道:“你懂不懂什麼叫‘吃飯不用嘴巴’?”
這故事他早已講數百次、數千次,但每說至此,他都會賣起關子,以表現自己乃是甚有幽默的人。小孩傻愣愣地搖頭。
公孫炮自得一笑,才老大教訓地說;“那是因為那個人腦袋早已搬家,以後吃飯隻要從脖子灌進去就行了,懂了嗎?”
說完已大笑。小孩精靈眼珠一轉,立時猛點頭:“懂了,後來呢?”
“後來更了得!”
公孫炮神采高亢,雙手劃出架勢,倒也虎虎生風,喝聲道;“後來他劈得不過癮,兩腿一蹬,那身形暴飛十八丈高,快著流光撞向諾大城堡,那才叫閃電劈雷,地動山搖,轟隆嘩啦,碎石滾射滿天滿地,就這樣一座城堡,硬是給他拆成平地!”更得意地說道;“聽說太行山峰,不小心還被他端掉一半呢!”
小孩聽得如癡如醉,一瞼崇拜,猛拍手:“好棒啊!他一定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公孫炮呸了一台,斥道:“娘的皮,要是哪個人敢說他不是天下第一高手,我老人家第一個就找他,把老命拚了!”
小孩聽的甚是過癮,水銀般的眼睛一轉,又追問道:“後來呢?他拆了城堡以後,是不是得道成仙了?”
公孫炮突然泄了氣,跌靠在樹幹,怨聲不已:“奶奶的,他老兄若真是得道成仙也好,總會托個夢給我,誰知道他就這樣一去不回頭.連那匹靈駒都不見蹤影,真他媽的活見鬼!”
說到怨處,隻好猛灌烈酒。“從那次以後,他當真未再現身或跟你聯絡?”
“聯絡個屁!要是聯絡上了,我老人家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小孩吃吃一笑,露出潔白皓齒,他笑道:“放炮老頭你現在不是很好?有吃有喝,洛陽城就屬你最威風了!”
公孫炮狠狠呸了一聲,隨後自嘲似地笑罵起來:“小鬼你懂什麼?什麼最大?是我的臉大?還是我的酒葫蘆最大?”
晃著手中酒葫蘆,似也能意會小孩話中含意,甚是無奈地又笑了幾聲。
小孩靈黠一笑,道:“不是啦!我是說……我們小孩都聽你的,你當然最大了……”
公孫炮又呸了一聲,笑的甚癟:“混了大半輩子,還是管小孩的,這種地步,應該出現在我十歲左右的情境,沒想到這情境還是‘曆久不衰’啊!”
歎息地喝口酒,瞄向小孩,感觸良久,自嘲一笑,又道:“我跟你一樣,隻能共同享受這份十歲情境啊!”
小孩吃吃笑道;“這有啥關係?都是老大王一個,隻不過差個五六十歲而已。”
他又笑臉一揚,問道:“差個五六十歲就那麼重要嗎?”
公孫炮長歎一聲,伸手指向城外山前一座高聳樓閣,歎聲道:“看到沒有?人家是老大王,他住的是金玉高樓,我也是老大王,住的卻是……”
手指收了回來,往上空槐樹濃密的枝葉劃了幾圈,卻也想不出自己該住在何處?更加苦笑道:“這……這就是我的家……”瞄向小孩,感歎道:“這種差別不重要嗎?”
說完又灌老酒,顯得十分蒼老:“你還小,你不會橫的!”
小孩似也能感受公孫炮的心境,一時也默默不言,兩眼放遠,直往方才公孫炮所指的那棟豪華樓閣,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孫炮灌了幾口酒,心情又好了許多,順著小孩視線,也瞧向那紅瓦樓閣,甚是不屑道:“什麼金玉樓?什麼天下第一樓?想當年,金王天這三個字任誰也沒聽過,若不是天下第一當不知溜到哪兒去龜閉,江湖還輪不到他混呢!”
小孩瞧向公孫炮,呼嘯邪笑道:“天下第一當真的那麼厲害?連現在號稱天下第一樓的人都敵不過?”
“那還用說?”談到第一當,公孫炮興致更高昂:“金王天這家夥保證接不下人家三招,若有一天……”他笑的甚邪:“若有一天,第一當接下這筆生意,金玉樓照樣會被他夷成平地!”
他已幻想此事成真地滲笑著,似乎很不得金玉樓馬上就給踩扁。
“要是有一天,俺能成為天下第一當,那該多好?”公孫炮懷著崇拜心情,有感而發。
小孩靈黠一笑道:“放炮老頭,你好像很喜歡、很想出名的樣子?”
“豈隻想,簡直就快想瘋了!”公孫炮豪情萬文道:“想了數十年,豈能不想?大丈夫該揚名立萬。”
小孩問道:“那你現在為何還沒出名?”
乍聞此言,公孫炮又如泄氣皮球,老臉都皺了下來,苦歎道:“難-!時運不濟,要想當個名人,還得真有時機不可。”
小孩啼啼笑道:“我想你現在時機來啦!嘿嘿!碰上了我……”
公孫炮稍稍一怔,隨即又歎笑:“算了吧!怎可能再跟你一樣玩家家酒?”
小孩精靈的眼珠一轉,十分認真,道:“糟老頭,我可是說真的,可不像你是炮炮的喔!”
說著也笑得甚甜,尤其那句“炮炮的”音拉得甚長,似在調侃公孫炮所以不會成名,乃是因為這原因所致。公孫炮不停地擺手歎笑:“不可能的,怎麼炮都出不了名……老大不小了,豈能跟你一樣?”
小孩道:“要出名還不簡單,你頂替天下第一當不就得了?”
公孫炮為之一愣,隨後仍是苦笑:“不成不成,他武功如此之高,俺豈能冒頂他?”
小孩道:“唉呀!誰叫你來真的功夫?我是叫你開家當鋪啊!反正都是當,當什麼不都一樣?”
公孫炮又怔了,他不明白小孩說話用意。
小孩似乎已找出樂趣,甚是認真而帶趣道:“成名有很多種方法,你那種方法,用了數十年都搞不出名堂,表示無啥用處,早該放棄了,現在來點新招,保證你會有效的!”
公孫炮皺眉道:“要是失效呢?”
小孩啼啼笑道:“大不了殺人放火嘛!這不也可以出名?”
公孫炮急忙道:“不成不成,豈可弄個惡名昭彰,將會遺臭萬年,俺豈能如此?”
小孩笑道;“急什麼呢?要你殺人放火,也不必弄個惡名昭彰;去殺土匪頭,燒掉土匪窩,狗熊都會變成英雄,又怎會遺臭萬年?”
指著金玉樓,他又道:“就像現在,你宰了金王天,不就出了名?”
公孫炮幹笑道:“問題是……我宰不了他……”
“所以你隻好想想其他方法啦!”小孩賊眼轉溜不停:“就像開當鋪,能弄個有聲有色,還不是一樣大出風頭?”
公孫炮有點地困窘道:“可是……俺想做的是做一位俠客,不是搞個大當鋪……”
“唉呀!都差不多嘛!反正都是‘當’,八九不離十啦!”小孩賊眼猛溜,道:
“再說,我還是有陰謀的!”
“什麼陰謀?”公孫炮凝神想聽。
小孩更為促狹,道:“你也不想想,天下第一當莫名其妙地就已失蹤二十年,是生是死都搞不清,咱們不如來個大翻炒,弄個天下大亂,他若翹辮子倒也罷了,若沒死,遲早會憋不住找咱們算帳……”
公孫炮截口道:“這豈不更慘?他本是我……我最崇拜的人……”
小孩翻瞪一眼,坐於樹根,雙手一攤,無條道:“隨便你吧!能把他弄出來,總比你現在到處遊蕩,當個醉鬼還要好吧?”
“當醉鬼有何不好?”
“好在哪裏?看你為了要一壺酒,像小狗般向人乞討下跪,這算什麼男人?”
公孫炮突如被抽了一鞭,身形猛地抽搐,近二十年了,自己無時無刻想找到第一當,從希望到失望,以至於絕望,不知用了多少種方法,花了多大心血,到頭來卻隻能以酒澆愁,淪為路邊酒鬼,甚至下跪求酒,連丐幫弟子都不如,空有萬丈流情,也快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手指猛扣酒葫蘆,一條條青筋暴現,他在想著那小鬼這句話到處遊蕩,當個醉鬼,難道自己如此永遠沉淪下去?
他雙眼醉紅而突暴,瞪著小孩。小孩也未甘示弱,瞬也不瞬地反瞪他,時間就此頓住,似乎天地一切都已僵硬不再活躍。
漸漸地,他把目光移向那隻發抖而不聽使喚的老皺雙手,那身不知何年何代的髒舊衣衫,這哪是當年的他?
突然間,他摔砸手中酒葫蘆,砸向地麵,碎片紛飛,酒漬噴濺四處,茫然他已跌坐於地,口中念念說著,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小孩似知自己已戰勝這一局,登時欺前,吊高聲音,有意再刺激他,切聲道:“不當醉鬼就找他出來,找他出來就得開當鋪,鬧,鬧的越大越好!”
公孫炮猛咬牙,又砰然吸氣,不能自己地喃喃念著:“找他出來……找他出來就有救了……”
小孩又激情切聲道;“對!要找他出來就要鬧,鬧得天翻地覆,到時他不出來都不行!”
公孫炮已禁不起刺激,終於暴喝道:“好,鬧就鬧,俺豁出去了,什麼酒鬼?”
說到憋心處,一腳又往碎酒葫踢去,碎片是踢看了,卻因用力過猛,那隻破行僧鞋竟也脫腳飛出,猛地往對麵一小酒館窗口射去。
公孫炮見狀,暗道一聲:“糟了!”還來不及處置,小孩已精明地拉著他,往樹幹後邊藏去。
“快躲,牛大肉丸可凶得很2”小孩和公孫炮可縮得緊,躲得不見蹤影。
果然,酒館已傳出渾粗的聲音:“誰敢砸俺的台子?”
話聲未落,一位年約四旬,肚大肢粗,罩著一條本是白色的圍巾,現已沾滿蠟黃麵粉,他抓著破鞋,想找目標砸去,一副找人算帳的樣子。
然而尋了幾圈,並未見著人影,氣也沒得發,喝叫了幾聲:“奶奶的,有膽放炮,何伯現身?躲個什麼鳥?”
小孩瞄向公孫炮,笑得甚是邪,似乎在體會公孫地那個“炮”字的由來。
公孫炮靦腆一笑,窘困道:“他……會不會找來?”
“大概不會吧……那麼久……”小孩道:“該來,早就來了!”
公孫炮安了不少心,卻又覺得心疼:“可惜掉了一隻鞋子……”
小孩促狹笑道:“放心,你那隻鞋子,連丐幫弟子都不要,牛大肉丸若留著,他的酒鋪生意可甭想幹了!”
他捏了捏鼻子,似在表示,那鞋子味道並不怎麼好。
公孫炮似已習慣,隻要鞋子能要回來,其他的,他可不怎麼在乎,安心地已露笑瞼。
牛大肉丸找不到人,又叫罵了幾句,方自甩掉破鞋,一副被染髒地拍著手,也已返往酒鋪,罵聲仍是不斷。
過寸不久,小孩始探頭瞧向酒鋪,但覺危機已過,才躥出來,撿回舊鞋,交予公孫炮。
他道:“其實你又不是打不過牛大肉丸,幹嘛要躲?”
公孫炮邊穿鞋子,邊窘困地說;“這……這……總是有原因的……”
說著,喉頭可吞了不少口水,咕喀個數聲。
小孩自知他要躲的原因,全在於“酒鬼遇酒鋪”,鬧翻了,隻有酒鬼倒嵋,能不吵,那是最好了。
原來牛大肉丸脾氣壞,但若公孫炮這類的酒鬼上了門,多的沒有,同情地給個一兩壺總是有,而且從不收帳,這對公孫炮來說,可是大恩大德,他豈能自砸了後路?
小孩訕笑道:“看你酒醉迷糊,頭腦還是很管用的嘛!”
公孫炮幹笑道:“沒辦法……以前……他總對我不錯……”穿妥鞋子,他轉回話題:
“你說要開當鋪……總得有個開始吧?那需要本錢的……”
小孩似胸有成竹:“本錢倒是不難,不過……”瞄向公孫炮,賊眼中帶著精明:
“你得先告訴我一件最真確的事情!”
公孫炮走了神,反問;“啥事?這麼賊臉的?”
“有關於第一當的事……”小孩靈眼不時閃動;“你怎麼對第一當那麼清楚?”
“這……”公孫炮似也機警地瞧著小孩。
小孩泰然一笑:“聽你上次說過……”
公孫炮截口緊張說道:“我說什麼?!”
“你說你是他的馬僮。”“我,我……”
小孩瞪他一眼,叫道:“你急個什麼勁?洛陽城的小孩,至少有一半知道你是馬僮出身,還神秘個屁?”
“這……”公孫炮更是搞不懂。
小孩得意地笑道:“別裝迷糊啦!每次玩家家酒,你不是扮馬僮,就是教我們如何扮馬僮,還說你從小就懂得養馬,相馬是什麼‘蘿卜’?有時候連酒醉時,都會喊著那匹靈駒是你養大的,你還有啥好裝的?”
原來這小孩正是君小心,他自和陰不救分手後即到處打探第一當下落,好不容易在洛陽探出有這麼一位公孫炮時常說及第一當的事跡,自己也就圍過來聽他酒言酒語,結果發現他說的和爺爺所言十分吻合,想必和第一當有所關係,經過一個月查探相處,他已相信第一當另有一匹快馬,而這位公孫炮正是當年第一當的馬僮,有此發現,他當然要從公孫炮身上下手了,拉他一起開當鋪,那再好不過。
公孫炮顯得不自在,想抓酒葫蘆,又已抓之不著,雙手十指扣抓個不停,他認為此乃是他最大機密,卻被小孩一語給點破,想不承認都找不出借口。
小孩睛限道:“老炮頭你別緊張兮兮,反正你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因為大家都把你當成醉鬼了,我隻是想知道你是真是假,若你真的不是第一當的馬僮,咱們這出戲也不用唱啦!”
君小心道:“第一當那麼神奇,除了你,別人知道的可不多,如果你是冒牌馬僮,咱們著冒充他,遲早都會被人識破,至少他如何接生意,我們都不懂吧?”
公孫炮顯得十分為難。
君小心瞪眼道:“老炮頭,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考慮什麼?你承認、不承認,關係的隻有咱們兩個,就算你說的無花亂墜,別人也不會相信,難得有一個人相信你,你還憋個什麼勁?這太不夠意思了吧?難道你想永遠這樣子下去?”
公孫炮表情又自變個不停。
君小心瞪了幾眼,突然已現狡猾:“其實你不說我也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那靈駒,我早見過了,不是灰色的,它的毛早就變成紅色,渾身似血呢!”
公孫炮道:“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君小心說得更真:“它不但渾身血紅,還有兩個嘴巴、兩個舌頭,一個用來吃草,一個用來喝水的呢!”
公孫炮叫道:“胡說!俺養了那麼久,哪有見過它有兩張嘴巴,吃草、喝水是分開的?”
君小心已哧哧笑起來:“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你養了那麼多年,都沒發現它有兩張嘴巴,我怎麼一眼就瞧到了?”
“你胡說,你根本沒見過靈駒!”公孫炮顯的得意:“其實俺一聽你說靈駒的毛是紅色的,就已知道你在胡扯了。”
君小心歎笑道:“真是,想吹個夠,沒想到你還真的養過靈駒,馬上就被你拆穿了。”
“那是當然。”公孫炮神樣道:“養了十數年,豈能讓你給唬了?”
君小心笑得更黠:“是啊!你這馬僮豈是幹假的?”
“哪裏。”
公孫炮自鳴得意地仰著頭,豈知目光瞄向君小心,見他笑的竟比自己還得意,頓感詫異不解。
攀然間,他似想通了什麼,驚愕道:“你……”
君小心已笑出聲音:“沒什麼啦!馬僮一當,啥事自該比我知道得多,尤其是對那匹靈駒。”
公孫炮終於明白小孩是在用活套他,自己一時不察,竟也“承認”自己是馬僮,登時惱羞成怒似地欺向小孩,喝聲道:“你敢耍詐!”
君小心拔腿就跑,嘻笑不已:“我哪有?我隻不過是說了馬匹吃草跟喝水的嘴巴不同而已,嗬嗬……”他笑得更諧。
公孫炮追不著他,兩人繞著槐樹轉了幾圈,他也莫可奈何地笑了起來,腳步為之放緩,笑罵道:“死小子,你可賊得很!”
君小心精靈直笑:“早承認不就沒事了?非得逼我當賊,把你拉出來不可。”
公孫炮無奈歎笑:“也罷,看樣子老夫是栽了,真是後生可畏啊!”
兩人各有表情地又坐回原來位置。
公孫炮背靠樹幹,感觸良多,道:“不錯,俺是養過那匹馬,當過馬僮,一眨眼就已二十年了……”
君小心靜靜地等他情緒較平靜時,才道:“隻要是真的就成了,你可知道第一當如何接生意?”
公孫炮頷首道:“知道一些,但不知現在管不管用?”
君小心眼閃亮光,欣喜道:“知道就好,保證管用,咱們發啦!走!咱們去弄些老本。”
說著已興衝衝往城西奔去。
說他是小孩,腳下功夫竟也不弱,公孫炮還來不及問個清楚,他身形就要在人群中消失,急得公孫炮尖聲直呼小孩“小心,小心”的,也跟著追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追近君小心,忽見他奔行方向似乎不大對勁,他有些緊張。
“你要去哪裏?”
“金玉樓啊!”
“你瘋了?打主意打到金玉樓頭上?你在玩命是不是?”
公孫炮已放緩腳步,一臉懼意,若要惹金玉樓,他得要認真考慮考慮。
君小心一險衝動:“要撈大本,當然要找大客戶了,金玉樓不是很好的對象?”
“要是他能撈,早就被人撈倒了,還輪得到你?”
君小心神秘自得道:“我自有門路,倒是你,他地的,要是出了差錯,那可不妙……”
公孫炮倒也有自知之明,抬頭瞧著金五樓,建得肅穆高聳,通來壓迫感更重了,道:
“說的也是,‘南七巧、北金玉’,金玉樓可是時下北派武林最風騷的一派,我可惹不起……我看咱們還是換個目標吧:要是丟了命,啥搞頭也沒了,還談什麼開當鋪?”
君小心輕笑不已:“目標是近的好,不必換了,何況扯了大的,馬上就能名揚四海,你不就馬上可以出名了?”
公孫炮憋心道:“也馬上翹辮子,來得快,去的更快!”
君小心嗬嗬笑道:“這有何不好?總比你現在來得莫名其妙、去的沒無聲,要好得多吧?”
公孫炮窘困不已。
君小心接口又說:“不必你操心,俺可也還要混,豈敢自找麻煩?咱現在走的是暗路,你隻要在外麵把風就成了。”
乍聞把風,公孫炮忌意已去了大半,當下追問:“你有熟人在裏邊?”
君小心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泄露,走,去了再說。”他再次奔往金玉樓。
公孫炮雖忌諱著,但想及君小心隻要自己把風,自是危險不大,也七伏八閃地跟了下去,兩人避開凜凜生風的正門,潛至金玉樓後院,君小心駕輕就熟地找了一處矮梅林,要公孫炮躲在此,待他溜入後院,將會從牆上丟東西下來,牆後接下帶回此地即可。
公孫炮但覺此事甚為簡單,風險又小,當下也欣然答應。
君小心交代完畢後,一溜煙地已往梅林深處遠去,眨眼已消失無蹤。
梅林盡處.乃為一排古石牆,也許久未見陽光,此場已陰濕而長出青苔,帶著濃重的腐濕味。
君小心似途老馬,在牆角下找出兩塊石頭,這麼一推,石塊下陷,已現出三尺大小的洞穴,容人出入,足足有餘。
他很快鑽入洞穴,又將石塊推回原位,如此簡單就進入了名震武林的金玉樓。
裏邊一大片庭院花園,百花齊開,爭奇鬥豔,擁繞流水假山,自有一片逸境。
君小心眼神一瞄,落在不遠處一座椅池水謝,自信地一笑:“該不會錯的,金蛋先生該在這裏吧?”
方靠近水檄,已傳來清脆朗讀聲,聽起來,年齡似乎不大。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天生我材必有用……”
光是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已念得渾然忘我,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君小心聞言,但覺好笑,暗道:“你的最佳用途就是生金蛋,別人是生不出來的。”
他已潛至水謝窗口,往裏邊窺視,此處原是書房,正有一名和君小心年齡相仿的孩童坐在書桌前,茫然胡思地盯著屋梁,口中仍念個不停。
君小心暗自好笑,似乎已找到了該找的人,賊樣地摘下窗旁一株桂花枝,折成數段,猛地往那小孩頭上打去。裝出老成聲音冷聲道;“念什麼?到現在還在‘天生我材必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