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數語，幾個字而已，輕柔飄渺，卻如平地驚雷炸響在山穀間，震迫心神層層激蕩。我忽然感覺到如同寒冬裏的涼意從脊後升起，仿佛風吹起了漫天大雪紛揚地落在身上，一點一點的化了，雪水浸了衣衫漫進肌膚，沁入骨髓。
我低頭，看見自己的手猶如夜裏白月照著，鍍了一層冷寒的慘白，便低沉的笑了，隻抬眼看他清華俊睿的眼眸，慢道：“爺要的，是嫣然，還是這容貌、這身子？”
他驟然鬆開我的手，我如凋零的落紅飄落在地，惟有膝上方寸剩有一絲氣力撐住，重跪在地，在他麵前。他別開眼不看我，視線虛幻不定，似是越過了屋牆簷角落在那不知的地方，神色忽而溫玉沉靜忽而冷峻幽寒，不知變換了多少輪回，才收起目光端望著我。那目光裏，依舊是熱切與失望、愛慕與傷痛交織著，像是兩道利刃狠狠刺在我心底最軟的地方。
他嘴角噙笑，眼裏卻沒有半點笑意，猛得抬手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隻聽得“嘩啦”一下，發出好大的聲響。他香色的袖子沾了打翻的茶水，氤氳了深色的一片，茶水順著袖沿一滴一滴落在腳邊。翻落的瓷壺茶碗漫了一地的茶水，淹了散落的各色水果，浮著淡淡的果香。他不再看我一眼，踏在那破碎的茶壺殘骸上，出門而去。可是那聲聲的“喀嚓”之響，卻仿佛是我心破裂的聲音，一遍遍蕩在耳邊，久難將息。
就這樣恍惚著不知過了過久，我才回轉神來，隻是膝下酸脹不已，我緩了好些時候才扶著桌子站起來，去拿了簸箕收拾碎片。
才揀了一塊碎碗，便教人捉住了手腕。我徒然一抖，一抹殷紅就順著指尖瀝下，滴在雪白的瓷片上滴溜溜滾落，沒入餘茶裏，泛起淡紅一朵。那覆在腕上的手，頎長潤澤，隻是觸著我肌膚的指尖虎口卻滿是繭子，大指上套著的白玉扳指冷咧冰涼，貼在我的腕下。
胤禛提了我的腕子將我提站起來，我掃過他胸前的金蟒團福紋，落在門外的俊逸男子身上。他隻細歎了一聲，便朗聲道：“十三。”
門外的胤祥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晃著，他卻不接，隻奪了我手上的簸箕重摔在地上，放開我向外走去，邊道：“額娘那兒定是還氣著，我去看看。”手一揮，小路子便提了掃帚進來，一會工夫便收拾妥當退了出去。
胤祥依桌坐下，扳了我的手來看，倒了些瓶裏的藥膏塗在我的指尖，說：“方才十四一臉陰沉，向德妃娘娘要你，娘娘不準，他二話不說便拂袖而去。看他的樣子，絕不是與自己的額娘在置氣，定是他先來問你，你也未允，對不對？”
我將手縮回，起身請了個安：“奴婢給十三爺請安。”他笑問道：“罷了，你剛才那一地花紅柳綠的是什麼？”我歪頭想了想，回他：“十三爺想知道？”胤祥點頭，我道：“那就煩十三爺稍候，奴婢去去就來。”
我去小廚房端了重沏的水果茶，又拿了昨日烤的餅幹，給胤祥擺上，低道：“這都是奴婢做的，可比不得禦膳房做的好，都是些小玩意，十三爺將就著嚐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