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他自己伸手倒了一盞,閉眼輕嗅,歎道:“你果然是有過人之處。”我用木夾取了一塊曲奇放在他麵前,笑道:“爺還未嚐過一口就誇起人來,這把雕蟲小技還入得了十三爺的眼呀?”

他隻淺抿一口,便目光一凝,如青天白日劈下兩道閃電,冷劈在我身上:“你為何不允了十四阿哥?”我抬眼,對上他的目光,一分淺笑一分認真:“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不敢有絲毫妄想。”

胤祥仍不饒我,端看了我半盞茶的光景,倏然將茶盅放下,“咣”的一聲,露色茶水晃蕩了出來,灑在桌上,沿著細縫漏下,滴滴的打在地上。我拿了手絹去擦,卻被他按住,低頭問道:“若是我四哥要你,你允是不允?”

我又笑,卻不語。手雖是被他按著,可他隻用了一分力,我輕挪了出來,用手絹細細的抹了,麵、縫、沿、角巨無細漏。他隻看著我,終是捱不過,一掌拍下,好大的力按在桌上,震得滿桌的杯碗碟勺跳了三跳,方才落下。

他急喝道:“你說啊!”

我指了門外那一方天,問道:“十三爺說天,是什麼形狀的?”他蹙了眉看去,又移回我身上,說:“自古有雲,天圓地方,這天,自然是圓的。”

我搖頭,起身到門外,將濕透了的手絹用力一捏,流下的水落到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上,發出“噝噝”的聲響,不過眨眼的工夫,隻剩下極淡的一攤痕。我回身看他一眼,便將手絹撣平了晾在石欄上,顧自說道:“可在我看來,這天,同我的手絹一樣,不過是四方的一小塊。”

胤祥倒也不急著追問,隻是淡“哦”了一聲,就慢度了出來,站在牆角陰涼處,斜眼看我。我在心裏歎了一聲,這禦賜的“拚命十三郎”,怕也隻是做個急噪莽撞的樣子給別人看看罷了,內裏的成穩氣度也不輸給胤禛。

他見我微笑不語,便指著我道:“說下去說下去。”我方道:“不論是紫禁城、暢春園還是這熱河行宮,都是高牆金瓦圍著,那頭頂著的一片天,可不是隻有四四方方的一塊麼?”

胤祥吃了一驚,道:“你是想走?”我搖頭說:“能走到哪去?隻不過,不想留下罷了。如今雖苦些,卻總有出去的一日。可不論跟了誰,便再也沒有出這圍城的指望了。”

他沉默了一陣,才說:“有時候我也真想走啊,過閑雲野鶴四海為家的日子,可以春吟暖風夏看雨、秋收熟果冬堆雪,可以不管所有的爭端紛擾。可是我不能,你,也不能!走得還是留得,皆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的。”

我對他擺了記福,輕道:“謝十三爺提醒。爺在下房後院呆久了,恐怕要落人口實,還是去前院妥當些。”

抬了頭看紫藤花烈日下兀自開著,那樣熱烈奔放,那樣鮮豔奪目,卻不知這樣的絕麗姿容能綻放幾日,終也逃不過黯然失色悄息凋零的時候,如何的清妍嬌媚都隻是汙泥裏殘敗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