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冬去春來,轉眼木木到彙恒上班已大半年了。休息天的時候,木木會揣上一遝印好的“尋人啟事”到街上去張貼,那上麵印著他與小香、兒子的合影,印著他現在的辦公室電話和手機號碼,常常有陌生的電話找木木,每次都隻是讓木木空喜歡一場,有幾次甚至碰上壞人詐錢,幸虧有李總和蘇主任提醒他多個心眼。木木在街上貼的紙條被報紙上稱為“牛皮癬”,有穿著灰製服的市容隊員和警惕性高的市民熱衷於捉拿張貼者,好在木木身手不凡,一次也沒有失過手。

這一天是木木的休息天,以往這天李總都是自己開車,這天李總把車開到木木宿舍樓前,親自爬到四梯敲開木木的門,說:“木木,帶上換洗衣服,準備出趟遠門。”

老蘇巴結著讓座、泡茶,李總揮揮手,說:“免了,免了,這些天有人問木木,就說請假去南方尋小香和兒子了。”

李總開車,木木坐車,倆人換了座位,木木有些不習慣。車一直往郊外開,開到了一個高檔別墅小區,停在一幢白牆黑瓦的中式小樓麵前,樓前有一個池塘,零零星星地冒出幾株荷錢兒,木木忍不住凝神一嗅,久違的荷葉暗香讓木木渾身上下通體舒泰,李總按了門鈴,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女開了門,把他倆迎進門去。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李總朝樓上喊:“老婆,快下來看看誰來了,你老同學看你來了。”

木木不知道葫蘆裏賣什麼藥,老板娘木木是認得的,隔壁村上的劉冬梅,年齡比李總還大幾歲,打小沒讀過書,更談不上與木木同學。

樓梯上有人應聲走下來,下樓梯的腳步沉重而遲頓,木木立起身招呼,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走下來的是陳潔,他在駕校的小師妹陳潔,她穿著肥大的孕婦服,碩大的肚子至少已懷胎八、九個月了,臉上有些浮腫,全沒了他初見時的豔麗光澤。陳潔說:“木木,是不是我醜得讓你認不出了?”

木木點點頭又慌忙搖搖頭。李總說:“老婆,你就別為難人家木木老實人了。在我眼裏,你比任何時候都美呢。”

陳潔突然板了臉,說:“李金寶,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老婆。”

李總涎著臉說:“行行行,我下次再不喊了,你千萬別生氣,不要動了胎氣,你不是我老婆,是我老李家的祖宗。”

木木被留了下來,隨時聽陳潔差遣。陳潔和保姆住樓上,木木住樓下,木木幾乎沒什麼事,隻是隔幾天去一次城裏,接送一個婦產醫院的大夫幫陳潔檢查身體。陳潔難得下樓,成天在樓上捧著一本書,或者在筆記本電腦前敲字。偶爾,陳潔也自己下樓吃飯,木木就會把一碗米飯三下二下扒光,逃一般地打開門,在池塘邊一坐幾個小時。

木木不知道為什麼害怕麵對陳潔,本來在這個世道,年輕漂亮的女人生來就是為有錢人準備的,即使陳潔是個讀了很多書的女人,她還是個女人,木木在心裏嘲笑自己,木木你有什麼難受的呢?陳潔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你的女人,何況她傍的這個男人正是你的救命恩人李總。木木在池塘邊,常常這樣說服自己。

不經意間,池塘裏的荷錢兒已經撐開了,一杆杆荷傘也爭先恐後地從池塘中升起,三、四支荷苞亭亭玉立,紅得像是抹了胭脂,這是老家隻有大湖中才生長的野荷,荷花別樣的惹眼,塘底卻長不出肥嫩的蓮藕,城裏人移植來隻是為了觀賞。木木有這一池野荷陪著,少了許多孤單,但不等荷苞開放,陳潔就要生了。

陳潔提前住進了婦產醫院,陳潔不願剖腹產,她嫌肚皮上的刀疤太醜陋,堅持等到預產日。那幾天的木木,扮演著一位丈夫的角色,被醫生和護士使喚來使喚去,木木有時會覺得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小香在縣醫院生兒子的那些日子。陳潔被推進產房前,醫生大聲喊著家屬簽字,木木按照李總的叮囑,上前簽下了自己的姓名。那幾個字寫得別別扭扭,木木簽完就往後退,陳潔招手把他喊過去,讓他彎下腰,對他輕聲說:“木木,謝謝你,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沒法子,我需要這筆錢。”

木木想說我沒生氣,陳潔不讓他說,牢牢抓住他的手,說:“我害怕,我需要你送我進去。”

一個小時後,陳潔生下了一個八斤重的兒子,木木及時向李總報告了喜訊。李總說,一個星期後,你把我兒子送到老家縣醫院,我和你嫂子到那裏去接他。

陳潔住到笫六天,便堅持要出院,在這六天裏,陳潔沒正眼看過孩子一眼,木木覺得這孩子其實眉眼像極了陳潔,辦出院手續時,木木說:“陳潔,我把孩子抱出來再讓你看一眼吧!”

陳潔說:“木木,你別為難我,我不想看,那隻是你們李總的兒子。”

陳潔這樣說的時候,臉色很平靜,態度很堅決,木木覺得陳潔的心腸硬得不像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