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契兒:那次爸爸也陪著我們,他把那些可愛的鳥也當自己的孩子看待。
艾理亞斯:後來他還放我們去玩一個痛快,行前叮囑了一些事;那時候不知怎麼的,竟突然有一道彩虹出現,把天地銜接著,我們仿佛瞥見了樂園的影子——
拉契兒:我們看到爸媽在天使之間走著,天使列隊下來歡迎他倆,而我們都深信不疑。
艾理亞斯:我們還蒙主寵召垂詢,當時天氣由晴而陰而雨,忽而有閃電雷鳴,忽而花香處處,全都落在我們周遭,而這些分明是恩主所賜,於是我們祈禱,隻覺空中、海上、山邊處處都是融的形影——
拉契兒:您可記得事後鈴聲玎當,我們揣度是天使升室,呼召人們進教堂禮拜?
艾理亞斯:真沒料到有這種閱曆的人以後會流落至此!
拉契兒:是啊,竟會流落至此!
艾理亞斯:以後再也沒有那麼甜美的事了,我們一離開家鄉,一切就都成了往事,生活裏不是麻木就是空虛,再不然就是疑慮;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等一切都消失以後,那些還能留下來的才是最恒久的!
拉契兒:對您來說也許是這樣,但對我就不同了,我一直不敢去想這些;還記得嗎?父母親過世以後,什麼事就都免談了,您當時不是也不敢麵對現實嗎?
艾理亞斯:是的,但我們卻相互依靠得更緊密了,我們都不敢相信自己所遭遇的事——
拉契兒:我們都不喜歡出來見人。
艾理亞斯:是的,難得你還沒忘記——
拉契兒:我們主要是怕別人看到我們的孤獨無依而責備起爸媽來,說爸媽狠心遺棄我們——
艾理亞斯:別人是不會了解我們的。當姑媽漢娜又告別人世,通知我們去承繼遺產時,我們又被拋入無邊的空茫裏!
拉契兒:您說得真痛切,我們片刻之間完全失去了憑依!
艾理亞斯:那就是我們尋找布雷德的時候,在他的調教下,我們才漸漸成熟長大!
拉契兒:那隻是對您而言,對我是不一樣的,我感覺到另一種冷冷的恐懼,而不是快樂。
艾理亞斯:逃避是沒有用的,那些經驗早已潛存在你我的心中和周遭,難以擺脫。
拉契兒:連地球都可以在茫無邊際的天空裏發現自己的軌道,何況我們?
艾理亞斯:你知道嗎?拉契兒,我常常覺得自己像長了翅膀一樣,沒有東西可以約束我。
拉契兒:死亡會約束一切的——
艾理亞斯:(起身)不,死亡絕不能約束我們,它約束不了的!
拉契兒:您的意思是——
艾理亞斯:(堅定地)我們既然要生活,就得超越死亡、突破死亡這一關!
拉契爾:超越?突破?
艾理亞斯:如果說你想要使生命複活,你就得為它殉身,基督是從十字架上獲得生命的,我們國家的命脈延續也是由那些為它殉身的人而來的,要突破死亡,這是不二法門。
拉契兒:這種思想可以適用於目前的情況嗎?您難道就要工人們為這個目標而死?
艾理亞斯:如果他們真能這樣做的話,那大局還有希望,他們的勝利也會指日可待。
拉契兒:這簡直就是一種革命嘛!
艾理亞斯:工人搞革命,這個好!今天是星期一,那也就是說,星期天遠不會那麼快來,還有整整七天,在星期天到來之前,我們還有很多艱難的工作要努力。
拉契兒:(走近他)這是絕無僅有的路子嗎?好,這樣給他們留下一點典範也好!
艾理亞斯:(離開她幾步)隻要你真的體悟就好了,(又走近她)要讓他們瞧瞧我們怎麼跨越所有的界限,要給他們一個典範!
拉契兒:跨越生命的界限?
艾理亞斯:一個先跨過,再接另一個,凡事不都有個開頭嗎?有了開頭,就會有十個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幾千個人跟上去,要億萬人上前跨越之前,先得有幾千人做前驅,以後成風潮,隻怕要擋也擋不住了,然後安息日就會很快地到來,然後我們就可以開懷歌頌天主,再從施洗者約翰歌頌到耶穌及十二門徒,再到每一個人,誰不能歌頌?而這個,就是生命複活的不二法門!
拉契兒:但人們不容易一下子接受的,他們會固守自己的利益,不願犧牲,而這正是人之常情,像地球循著軌道運行一樣——
艾理亞斯:你忘了,求新求變的熱情會使人不顧一切的;你可以從那些拓荒者的身上發現那種足可焚毀一切的、永恒的火焰,這種火焰是他們賴以前進的;他們的膽識愈大,跟隨他們的人就愈多!
拉契兒:跟他們去幹啥——去拋頭顱、灑熱血?
艾理亞斯:那還用說嗎?一般而言,除了一個人敢於慷慨赴義,否則是不容易博取人們信賴的,一個人要使人對他有充分的信心,他就得用死亡去換取,在這種情況下。死亡也就是超越和複活。環視你的周遭,誰有全然的信心?不錯,布雷德身邊的人有,但其他人就未必了,他們都還待熏陶和軟化,還不知道好處,也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布雷德發起的“運動”說不定屆時他們連探頭一下都不願意——他們還以為這些事該留給警察管呢!
拉契兒:您說得一點沒錯,確實就是這個樣子!
艾理亞斯:不過不必氣餒,如果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談,也比較有力量;我們無妨舉辦演講,請那些有影響力的人物來聽,大家以血肉之軀拱衛講台,讓演講人以激昂的聲調向全世界宣讀我們的做法——
拉契兒:那太不可思議了!
艾理亞斯: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拉契兒:我是說那可能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艾理亞斯:要說不可思議,那還會有比眾人現在的處境更不可思議的嗎?我要宣揚的,其實隻是一種殺身求仁的信仰。
拉契兒:我不是不知道,而是認為這份理想太迂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