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契兒:(非常驚詫)怎麼會呢?

布雷德:艾理亞斯是容易迷失的人,他太輕易相信別人——

拉契兒:誠然,誠然。但誰能使他變成這樣?

布雷德:他起初對那些鬧罷工的人不太在意,後來發現情況越來越糟糕,才漸漸有點擔心和悔恨起來,現在他對種種悲慘的狀況感到難以忍受,所以轉而想彌補一些損失,遂致要采取一種足以震驚世界的非常手段,這種手段是嶄新的,也是空前的——因此,我們中間也就難免會有距離了。

拉契兒:(愈想愈怕)還有呢?

布雷德:別急,我慢慢說完好了。這件事我應該先從自己講起才不會使你誤解。從始至終,他沒有對我提過一句話,雖然任何責任和過錯,我都該分擔一半的;但他就是絕口不提,他要一起承擔巨大的犧牲,因此,他已經先行把財產交給我了。

拉契兒:他的財產?

布雷德:剛開始我也是半信半疑,後來發現都是真的,他已經把自己全部財產都交給我了,昨天他隻留一千克郎,今天他幹脆一並也給我了。

拉契兒:(以一種欽佩的語氣)他真不簡單!

布雷德:不止這樣,他還設法從各地彙款給我們,使我們誤以為自己的行動已經獲得社會廣泛的同情,直到目前,我才發現真相。這些事情到明天就不會有了,明天開始,我們就得赤裸裸地麵對更嚴重的生存問題,麵對難以言宣的慘狀!

拉契兒:好可憐!

布雷德:不過這些事情你大可以罵我,而不必怪他,沒有人能怪他,這是我必須先聲明的——

拉契兒:請你繼續講吧——

布雷德:不久以前,我還滿懷信心,以為上帝站在我這一邊——我的信心來自別人對我的依賴,但艾理亞斯一來,我就垮掉了,垮掉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的。

拉契兒:喔——

布雷德:要叫一個人有我這樣的經驗是不可能的,要叫一個人有了這種經驗還要再有信心也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們頭痛的地方。再怎麼說,也不容易叫一個人因為早期犯的錯誤而帶來更強的信心吧!(他用雙手掩著臉)

拉契兒:親愛的朋友——

布雷德:(以憨厚的眼光瞪著她)我總是覺得隨時有一張疑惑的臉質問我:“你的做法對嗎?你能帶引別人走上光明的道路嗎?”(拉契兒畏怯地後退)

布雷德:(緊跟著她)這些就是你心頭的疑慮,對不對?

拉契兒:對。

布雷德:這也就是你不和我住在一起的緣故,對不對?

拉契兒:對。

布雷德:(不斷地走近她,但她不斷地後退著)我不救人,隻是引人墮落,我不引導別人,隻是使人迷失,我總是做著和自己意誌相反的事,我身不由己地攪亂一切,引領大家走進絕望的境地;然而到頭來,我大約還是難免會在自己的信徒們詛咒下,走入萬劫不複的下場,對不對?

拉契兒:可是,如果這件事有什麼成果的話,我以為還是要歸功於你,你畢竟是費力最大的先鋒。(她走向前)

布雷德:話是這麼說,你還是住得離我們遠遠的。

拉契兒:你是個真誠的了不起的人,你使我心虛!

布雷德:這隻是你的說詞而已。

拉契兒:真的,你使我手足無措。

布雷德:我不相信!

拉契兒:那是你自然流露的天性之一,你無法製止的。

布雷德:一個天性強烈的人,如果孩提時代就開始孕育敏銳的思想,又學會掌握生活的真實麵而不會成天想些不著邊際的事,你說,這種人會引發別人墮落嗎?

拉契兒:不會的。

布雷德:現在我們好不容易從千年的混沌裏衝出來,想要挽救這個世界,沒想到我們稍一失足,世界就落入這等慌亂的田地,我前不久上山,主要是在沉思這個問題——也許,不是我們的幻想太不切實際,就是意誌太誇張,所以總有些事情應付不了;我們隻會仰著臉想象人們乘著金馬車升天,想象天使們在空中翱翔,而魔鬼為四周的烈火所煎熬;隻期待一些虛無飄渺的奇跡,哪裏能應付真實的人生問題?我們太可悲了,老是把眼前的路程計算錯誤,老是沒頭沒腦地做事,我們的心思既不在人間,也不在眼前,根本就不牢靠;我們隻追求子虛烏有、茫無邊際的東西——

拉契兒:茫無邊際?

布雷德:你現在了解了吧?

拉契兒:艾理亞斯呢?

布雷德:至於艾理亞斯,確然受我的影響太深;像他那種性情的人,我實在不應該把他牽扯進這場糾紛裏。

拉契兒:實在不應該的——

布雷德:現在他已經全部豁出去了,沒有辦法。過不久,可怕的後果勢必要發生;當他把一切都交給我的時候,他認為是交給自己的——

拉契兒:交給自己?

布雷德:他要借著自我犧牲來激發別人走上毀滅,這一點他不知道已經暗中籌劃多久了,現在事情是無可避免的了,你知道不?

拉契兒:我不知道。

布雷德:你真不知道?(拉契兒叫了一聲以後,全身癱瘓下來,昏了過去)

布雷德:這樣也好!我就恨自己不能一道癱瘓在你的身旁,永遠不要再睜開眼睛!(他跪在拉契兒的身邊,並俯視著她)

(幕落)

第三幕

一間寬廣而氣派的大廳。

左邊牆壁中間擺著一把突出的大椅,頗像王座,兩側各有雕刻精美、靠背又高的座椅拱護著。從大位上放眼望去,沿著兩邊牆壁又有同樣精美的座椅排開;由於場合特殊,還有很多椅子散置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