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獎評語
他果敢而巧妙地複興了戲劇和舞台藝術。
頒獎辭
諾貝爾獎委員會主席
霍爾斯陶穆
路易吉·皮蘭德婁的作品包容萬千,以一個短篇作家而言,他著作之豐可以說是空前的,即使在此種文學體裁的發源地也無人匹敵。薄伽丘的《十日談》(Boccaccio’s Decameron)包括了一百篇短篇小說,而皮蘭德婁的《一年的故事》(Novelle per un ann,1921—1937年)卻讓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有一則故事。他這些短篇小說題材不同,風格也各異其趣:描繪人生的作品,有的是純粹的寫實,有的則含有深奧的哲理或故作奇論,但常以幽默和諷刺著稱。他也有詩意盎然,想像力豐富的作品,用理想和富有創意的想法替換了對實體的需求。
這些短篇小說都是不費氣力的即興之作,這個共同點賦予了這些作品自然、熱情和生命。但因為短篇小說篇幅有限,需要特別嚴密的結構,我們也可以發現這種即興之弊。在他倉促的處理之下,他很快就控製不了筆端,以致忽略了整體效果。雖然他的短篇小說洋溢著無限的創意,但卻並非這位卓然超群的文學大師的代表作,我們很容易的就會注意到他的小說也不是他文學成就的頂峰,雖然他表現於戲劇中的思想——對現代劇壇有深廣而創新貢獻的思想——在他的小說中已經萌芽,但他為戲劇保留了這些思想的明確模型。
在這裏,我們隻能提到他一部較具特色、充分地表現了他的時代意識的小說,在這部小說中,他對支配我們生活,使我們生活機械化的唯物主義深惡痛絕。這部小說是《開拍!》(sigira!,1916年),書名取自一個電影術語“初次拍攝”(Shoot One),這個語詞是當一幕戲要開始攝影的時候警告演員用。敘述者是一個搞攝影的,一個大電影公司的攝影師。他在工作中發掘出了一種特殊的意義,他覺得:人生,不論是好的或壞的一麵,都隻不過是物質現象,為了無意義的消遣時光機械化生產出來的物質現象,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目的。照相器材變成了一個吞噬萬物、展露萬物——經由影片卷筒——的魔鬼,它使任何事物現出真實的外形,一種在實質來說是精神死亡和空虛飄渺的外形。我們現代人的生活以一樣死板的速度回旋和前進著,全然地機械化,仿佛生命本身已被摧毀或不複存在了。作者毫無保留地表明他的觀感,所有情節的安排是極盡諷刺之能的。
純粹心理問題的探討常是皮蘭德婁戲劇的基礎。雖說作者的本性傾向於悲觀哲學,但不容置疑,我們這個時代的苦難對他戲劇中的悲觀思想也影響至巨。
皮蘭德婁以“赤裸的麵具”(Maschere Nude 1918——1921)做他的劇作集的名字,因為它涵義複雜,是很難譯得恰當的。字麵上這個語詞為“赤裸的麵具”(naked masks),但麵具通常光指外在。在此,這詞是指人與人之間和人與自我之間的作假相欺,這就是皮蘭德婁“自我”的形式——外形下有著深不可測的內在。仔細的條分縷析和深入的探討,是“隱藏的麵具”(veiled masks):這是他戲劇中人類的素描——人是帶隱藏的麵具的,惟有揭除麵具,方可探其真相。那也就是這個語詞的本意。
皮蘭德婁文學技巧中最出類拔萃的是他能把心理分析轉化成戲劇傑作。戲劇通常取材於人類生活的常型,但是他的劇作裏,精神像個影子,一個難題未解,另一個又接踵而至,使人無法判定何者為中心,何者為重要。最後,縱使他絞盡腦汁,費盡心機也無所得,因為事實上是根本毫無中心可言。世間諸事皆是相對的,沒有一樣可以讓我們完全地把持,但他的這些劇作有時甚至能扣住國際大眾的心弦。這個結果是很矛盾的,據作者自己解釋說,他的作品“取材於生活中的形象,再加以塑造,這些材料曾經經過思想的過濾網,並且完全地俘虜了我。”這是一個基本的意象,而不是像許多人相信的,是後來被意象偽托的抽象概念。
人家說皮蘭德婁隻有一個“單一”的思想:個人人格的幻覺現象,即“我”的幻覺現象。這個嫌疑很容易被證實。不錯。作者是真的被這思想迷住了。然而,即使把這思想擴展,把人們相信他所見和所了解的有關事項都包括在內,這個非難也是很不公平的。
皮蘭德婁開始創作戲劇時,也受一般文學潮流的影響。他以社會和道德問題、親子關係和社會上對榮譽、禮儀的墨守成規的矛盾,以及人類的“性善”在保衛自己對抗弊端時的困難等為題材,以道德上和邏輯上錯綜複雜的緊張場麵呈現出來,以勝利或挫敗收尾。這些問題在分析劇中人中的“自我”時有它們自然的對合物,並且,在劇中人間就像思想和它的爭論點一樣息息相關。在他的某些劇作中,別人的思想——由於他們的個性使然,且使他們嚐到後果的思想——變成主題。別人了解我們就像我們了解他們一樣地不完整;但是我們卻對他們下截然不同的判斷。在這種判斷的壓力下,一個人的自我意識是會改變的。在《並沒有想像那麼壞》(Tutto Per bene,1920年)中自始至終都在描繪這種心理發展的曆程。在《赤裸的》(Vestire gliignudi 1923年)中主題有一百八十度的改變,他杜撰了一個動人的悲劇劇中人。一個失落的生命,一個“我”,覺得人生乏味,惟願一死;但後來,他將需求完全地轉向物質外界,他有一個感傷的遺願:要有一件適當的壽衣,以滿足他美化的幻想——鑒於別人也有的關於前生的想法。在這都引人入勝的作品中,連因苦悶而說的謊都被認為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