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者的探討並未就此而止,他有幾出戲討論到相對界中的謊言,他以脈絡分明的條理來深究這謊言罪孽之輕重。不存在之物的權利在《我給你的生命》(La vita che ti diedi 1924年)中被指陳得淋漓盡致。有一喪失獨子的女人,世間不再有任何東西使她留戀。然而,她的內在有一股強烈地驅逐死亡的力量,就像光驅逐了黑暗一般,喚醒了她。從此,她覺得不隻她自己,世間的一切都變成了影象,一切存在的東西都是“夢幻之物”。她覺得她握有記憶和夢幻,而目前這兩樣是淩駕於一切之上的。她賜給他生命的兒子將永遠地留在她的心靈中,那裏不可能會有空缺,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移走她的兒子。他還是在她麵前,隻是她抓不到他的形體而已,她感覺到他在那兒就像她能感覺到任何其他的東西一樣。真實的相對體就如此以一種簡單而莊嚴的奧秘呈現了出來。

同樣的相對論調以一個不解之謎的形式出現在《依你之見(如果你認為你對)》(Cosie[sevipare],1918年)。這出戲被稱為一個寓言,也就是說這個內容詭異的故事並不以它的真實性來炫耀。它是一個傳授思想的大膽而匠心獨運的杜撰故事。一個剛搬到鄉下小鎮定居的家庭,他們漸漸地不被其他居民所容。家中有三人:先生、妻子和丈母娘。丈夫和丈母娘兩個人在某些方麵來說都是有理智的,但他們同為那個妻子的身份證明的荒謬想法所苦。在這爭端上,最後一個發言人終使人覺得他的話是有決定性的,但綜合比較他們互相抵觸的辯辭,答案仍屬未定。他以極偉大的戲劇藝術技巧和對人類靈魂中最微妙的心思的了解,來描繪這兩個劇中人之間的質詢和對證。照道理他妻子應該可以揭曉謎底,但當她出現時,她像知識女神一樣,以麵紗遮掩著,以神秘的口吻說話,對每一個有興趣的人來說,她代表著她本來的身份,使他們保持著他們腦中對她的形象。實際上,她像做著沒有人能抓住的整體事實。

這出戲巧妙地諷刺著人們的好奇心和假聰明。作者把不同的人物類型呈現在讀者麵前,把他們的自負點滴不漏的揭露出來,有時令人莞爾而笑,有時使人嗤之以鼻,想借此去發掘真理。這戲劇真是傑作。

作者戲劇中的中心問題仍在“我”的分析、化解天性中相互矛盾的成分,否定幻覺時自我的完整性和以象征手法描繪“隱藏的麵具”(Maschere Nude)。由於他腦中有源源不絕的創作力,皮蘭德婁從各種不同的角度來探討、解決問題,這些有的我們在前麵已提過了。

在探究“瘋狂”這深奧問題時,他有許多重大的發現。例如:在《享利四世》(Enrico LV,1922年)這部悲劇中,使人印象最深的是劇中人在永恒的時光的滾滾急流中,為自我的認同而做的掙紮。在《遊戲規則》(Ll giuoco delle parti1919年)中,皮蘭德婁創作了一出純粹的抽象概念的戲劇,他利用人為的責任觀來說明社會人士苦於社會傳統的壓力,會毅然決然地做出出乎預料的舉動來。就像被魔杖一點,抽象遊戲以一種令人神魂顛倒的生活方式活躍在舞台上。

《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Sei personaggi in cerca d’autore,1921年)是類似我們前麵敘述過的遊戲,同時又截然不同的一出戲,它內容非常嚴肅,同時又充滿了奇思幻想。在此,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遠超過抽象意念。這是一出充滿詩意的真正戲劇,同時也解說了劇場和真實,外形和真相之間的真假虛幻。更進一步地,它傳遞了生活在被破壞了的時代,和充滿嚴詞譴責和火爆的舞台片斷中的令人近乎絕望的訊息。這劇本中濃烈的感情,高度的知性和洋溢的詩意,真是天才的巧思傑作。這出戲劇的舉世聞名,證明了它多少已被了解,這和此劇本一樣是不尋常的。在這裏,我們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回想那神奇而駭人聽聞的細節了。

懷疑的心理學,皮蘭德婁不朽佳作的基礎,是非常消極的。如果一般接受新奇和大膽思想的大眾用同樣的天真態度接受這種思想,那將是很危險的。但不用擔心這種情況會發生,因它適用於知識分子領域,一般大眾是很少能領悟那麼多的。如果很偶然的有人相信他的“自我”是虛構的,他將很快地就被說服實際上這“自我”是擁有某些真實性的。就好像意誌的自由是無法驗證它的實體的,但無論如何,我們的經驗卻一直證實它的存在,因此,“自我”很明顯地也有使人記得的方法。這方法可能是一見即知的,也可能是不可捉摸的。其中最不可捉摸的也許存在於思考功能本身,尤其是想要消滅“自我”的思想。